通往胜利的桥
这些天,除了吃饭和就寝,西部战区陆军某旅作战支援营工兵连一班的战士们很少见到同寝室的一级军士长齐虎广。每当“两会”临近,齐虎广总是格外忙碌。这位全国人大代表中的基层士兵代表,近几年一直在关注和致力于解决帮扶困难军人、军人子女教育、军士制度改革等问题。
刚到师工兵营道路桥梁连时,齐虎广接触的是老式公路钢桥,完全靠人力手抬肩扛。架一座桥往往需全连90多号人一起上,平地架桥也得1个小时。
科技的发展,深刻改变着部队的装备水平和训练方式。连队列装机械化桥车时,齐虎广第一眼就爱上了这个大家伙—机械化桥车只需6到8个人就能操作,不仅节省了人力,而且架桥时间大大缩短。他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憧憬着飞虹跨天堑的景象。
齐虎广以极大的热情投入到学习之中。大西北的冬夜寒意侵骨,他在车库里摸着冰冷的铁疙瘩,直至将每个原理和流程烂熟于心。
砺剑经年,终到试剑时刻。升降架抬起,桥跨落下、展开……初次驾驶桥车亮相的齐虎广英姿勃发,成功在河沟上架起了稳固的钢桥。
齐虎广不仅是架桥能手,还是维修大拿。机械化桥车哪里出了故障,他总能手到“病”除。这些年,齐虎广处理过的桥车故障达2000多起。
有一次桥车故障很复杂,千里迢迢赶来的厂方专家研究了一星期还是找不到症结所在,只好怏怏而归。
“好好的装备可不能成为一堆废铁。”齐虎广带着几位技术骨干,从桥车的液压油箱找起,一点一点拆,一点一点查故障。盛夏的车库内闷热难当,汗水混着油污浸透了身上的迷彩服。症结终于找到了,原来是一个延伸管出了问题。故障解决了,桥车起死回生。
参军29年,当了27年架桥兵,光桥车就换了4代,齐虎广也一次次把自己归零学习新技能。他的革新成果获军队科技进步奖,总结的经验要领被装备厂家奉为圭臬。他就像自己驾驭的桥车一样,驰骋在西北的大漠戈壁、崇山峻岭,一次次跨沟越壑,一次次开辟通途。
2009年,我军历史上规模最大、跨越距离最远的“跨越-2009”演习拉开战幕。位于科尔沁草原的某训练基地,风吹草低,烟尘弥漫。突击分队攻击路线上一处桥梁被炸毁。师指挥员下令:“齐虎广立即前出架桥!”
赶到演习地域的沟壑后,齐虎广眉头紧蹙—地形起伏较大,给车辆腾挪的空间很有限。而此刻千军万马正在赶来,稍有犹豫就会贻误战机。
齐虎广勘察地形后果断决定:在一处距离和地势相对合适的地方架设桥梁。当桥梁架设完毕时,先头攻击分队正好赶到。齐虎广和战友们骄傲地在桥旁如松挺立,看着一辆辆装甲战车渐次通过,轰鸣着冲向前方,就像凝望一道闪耀着钢铁光泽的激流。
那天半夜醒来,齐虎广一度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模糊的意识中,他发现自己额头很烫,呼吸急促,浑身奇痒无比,小腿变成了酱紫色,肿得比大腿还粗。那是在2010年舟曲特大泥石流抢险救灾时发生的事。
舟曲县城被白龙江隔开,江上唯一的瓦厂桥被冲断。齐虎广的任务是在白龙江上架起一座临时桥梁。
这是齐虎广最艰难的一次架桥经历。水流很急,地质情况复杂。桥面打开后,湍急的水流让桥面有些晃动。齐虎广立即带战友们跳入水中,把一个个沙袋接力传来,在操作手的配合下垫起桥基,整理桥面。白龙江水流很快,突然一股激流把齐虎广冲倒,他感觉左小腿被一个尖锐物划破了,费力攀着桥体才没有被冲走。用了3个多小时,桥终于架好了。
上岸后,领导责备齐虎广:“不要命了!装备被冲走可以再调,但你这个老兵是宝贝,要替大家爱惜自己。”齐虎广只是嘿嘿笑着。
机械化桥重新连接起白龙江两岸的县城,齐虎广满足地看着人员和车辆在桥上穿梭。回到宿舍,极度疲惫的他倒头便睡,半夜醒来时便发生了前文那一幕。
齐虎广被送往野战医院后,医生说:“这是真菌感染,还好送来得及时,如果扩散到腹股沟,进入腹腔,后果不堪设想。”
在野战医院的帐篷里,齐虎广整整躺了7天,每天都不停地输液。护士告诉他,白龙江里的细菌含量超标了70多倍。
在舟曲待了整整一个月,齐虎广瘦了20多斤。离开舟曲时,老百姓自发相送、依依惜别。一位藏族阿妈拦住齐虎广,给他捧上一碗家酿的米酒,那甘甜的滋味至今还撞击着齐虎广的泪腺。
时光的列车缓缓驶过29年军旅生涯,送走如歌岁月,留下美好回忆。
48岁的齐虎广已达到士兵的最高军衔,他带的很多兵早已成为部队建设的中坚力量和骨干,而他依然是个兵。
领导说他贡献大,他总说:“我只是在自己的岗位上做了该做的事,比起那些卫国戍边英雄,差得太远了。”
齐虎广曾在十三届全国人大四次会议解放军和武警部队代表团全体会议上,向习主席汇报发言。面对人大代表的光环与荣誉,他体会更多的是压力和责任。他在强军网上开设了“与人大代表面对面”专栏,倾听基层战友的需求和建议。
这几年,看到退役军人保障制度越来越健全、军士制度在朝着有利于战斗力建设的方向改进,齐虎广很高兴:“一想到这些政策出台和我所做的工作有着某种联系,心里还是很有成就感的。”
看着这位老兵那发自内心的笑容,我不由得心生感动。在火热沙场则行兵事,在大会堂则抒兵心。这位老兵一次次的建言献策,又何尝不是在基层官兵和决策机关之间架起了一座通心达意的桥梁呢?
移动的“界碑”
■张绍石 李国涛
全国两会开幕前夕,又一场大雪不期而至,藏南谷地银装素裹,积雪深度达20厘米。一支巡逻小分队破冰碾雪、如常出征。西藏山南军分区参谋杨祥国带头走在队伍的最前面。寒风呼啸,茫茫雪野里留下一串串深深的脚印……
在二营,流传着这么一句话:没有参加过巡逻,不算是二营的兵。
2002年5月,新兵杨祥国迎来第一次巡逻。在3天2夜的时间里,他与战友蹚冰河、过悬梯、翻刀背山,历经千难万险到达巡逻点位。“决不把领土守小、决不把主权守丢……”展旗宣誓时,杨祥国第一次真正感受到“中国”二字的分量。
艰险巡逻,百炼成钢。一次次巡逻,一次次遇险,让杨祥国对巡逻路了如指掌。哪里要攀悬崖、蹚冰河,哪里要架梯子、拉攀登绳,他闭着眼睛都一清二楚。
2007年8月,巡逻官兵通过三面悬崖的刀背山。首次参加巡逻的列兵郭晋国攀爬悬梯时,木梯横梁突然断裂,他头朝下从10米高空掉下来。在下方保护的杨祥国本能地向前一扑,把小郭牢牢压在崖壁上。放下小郭后,杨祥国才觉双脚发软——不足一米宽的路下,就是约百米深的幽谷。
因长期超负荷负重巡逻,杨祥国的脊柱变形。体检时,医生瞅着脊椎X光片直摇头:“不能再这样负重了,会出问题的。”然而,回到连队,他背起背囊再次出征。
2014年9月,杨祥国被破格提干,前往原陆军军官学院学习深造。临行前,他暗暗许下诺言:“学习归来,再守边防。”2年后,他果然重返雪域。
学成归队后,杨祥国第一时间向组织递交巡逻申请。
2017年3月,杨祥国再次出征“阿相比拉”巡逻路。路遇雪崩,他把攀登绳系在腰间,只身跳进雪窝里,用铁锹“杀”出一条雪路,护送战友一一安全“过关”,他却被齐腰深的积雪冻得浑身发抖。时任团政委杨守宝毫不掩饰对杨祥国的喜爱,“有杨祥国在,巡逻安全就又加了一把锁”。回到边防第一年,杨祥国便交出7次圆满完成巡逻任务的答卷。
党的十八大以来,边防变化天翻地覆,“舒心氧”牵到床头,“长明电”连到哨卡,“便捷网”覆盖营区,“通天道”铺进边关……作为第十三届全国人大代表,杨祥国见证着边关可喜的变化,更觉肩负责任之重。履职代表的4年时间里,他心系边防,积极为兴边固防建言献策,推动管边控边迈上新台阶。
2020年初,杨祥国提交提案,建议改善巡逻装备,“让巡逻背囊轻些再轻些”。当年9月,包括防寒头套、保暖作训服、吸湿快干内衣裤、多功能保温水壶在内的15件新型巡逻被装配发到高原边防一线。这次巡逻路上,战士们称赞新型巡逻服不仅防水,还轻便保暖能吸汗,这让杨祥国很高兴。
藏南雄关,山高崖陡,石壁上“将军崖”三个大字鲜红夺目,古老的甲曲河从峡谷蜿蜒而下,激荡着历史回音。1984年1月15日,时任西藏军区司令员的张贵荣将军在边防调研时,突发心脏病以身殉职。杨祥国说他注定与边防有缘,老司令牺牲那天他刚好出生。
国家无战事,将士有牺牲。2005年7月,巡逻时突遇塌方,副班长古怒为救战友被飞石砸中英勇牺牲,年仅19岁,在雪山峡谷立起一座丰碑。
去年12月11日,杨祥国被提升为山南军分区中校参谋。离开二营时,他专程去祭拜古怒烈士墓,“看望”老战友。“我还会来看你的。”触景生情,杨祥国不禁红了眼眶。
走过风雪巡逻路,杨祥国伫立雪山之巅,回望巍然矗立的边关群山,他对身边的年轻战士说:“在没有界碑的藏南边关,我们便是祖国移动的界碑!”
■张朋倍 戚勇强
风萧萧,沙滚滚。2021年深秋,漠北草原,一场跨越1000多公里的空降战斗演练打响。
铁翼飞旋,朵朵伞花在空中绽放。精准落地后,穿插前进,快速接敌,夺控要点……在教导员余海龙带领下,二营官兵以优异成绩完成演练任务。
空降兵某部二营六连是黄继光生前所在连。任务完成后,余海龙与官兵在黄继光英雄铜像前肃立,向老班长汇报。
那年的青海格尔木,风沙肆虐,热浪袭人,时时考验着驻训官兵的身心。
几次深夜站哨,列兵张勇发现连队的物资帐篷里总是亮着灯,心里觉得有些奇怪。一天夜里12点,张勇刚走上哨位,就看到那顶帐篷里走出一个人。他定睛一看,是指导员余海龙。
望着余海龙手里的书和笔记本,张勇心生敬佩,一直坚持学习的指导员来到驻训场也没有丝毫放松。难怪同样的道理,他总是能讲得入情入理,让人信服。
向琪是华中科技大学本硕博连读的大学生士兵,他抱着“到英雄连队寻找‘诗和远方’”的想法来到部队。
一次,余海龙在台上讲述英模故事时,向琪在台下“交头接耳”。课后,向琪直言:“这些故事听过很多遍了。”
“那你可以讲一遍吗?”面对余海龙的询问,向琪一时哑口无言。
一番推心置腹的谈心后,余海龙语重心长地说:“学习好不代表能力强,但是学习力可以催生出能力。想要寻找‘诗和远方’,首先要学会负重前行。”向琪的脸红了。之后,他认真学习连史,还当上了黄继光荣誉室的讲解员。
“诗和远方”变成脚下的奋斗之路,向琪在连队比武中夺得3项冠军,昔日“文状元”当上了“武状元”。而今,文武兼备的他带着满满收获,重返校园。
作为第十三届全国人大代表,去年余海龙结合自己的带兵体会,提交了《关于加强大学生士兵保留的建议》提案,受到广泛关注。
“世界上最难的事是把自己的思想装进别人的脑袋。”余海龙笑着说,“这么难的工作,不找个诗意点的方式来做,那肯定是既折磨别人,又折磨自己。”余海龙要求自己像“谈恋爱”一样热情地对待每一名官兵,走进他们的内心世界。
列兵朱建磊恐高,不敢跳伞,成了大伙儿口中的“笑谈”。
“从千米高空跳下来,谁都会害怕,我也经历过这一关。”余海龙的话入耳入心,温柔地叩开战士的心扉。余海龙带着朱建磊“爬坡过坎”,一起学理论、蹲离机、跳垫子、上平台、拉吊环……
2015年初春,800米高空,朱建磊再次站到舱门口。对面的余海龙伸出大拇指,大声对他说:“跟着我,跳!”然后第一个从舱门跃出。朱建磊血气上涌,跟着跳下!2019年,在全旅比武中,朱建磊一举夺冠,荣立三等功。
余海龙心中仿佛有束光,时时感召着他身边的战士们。他任指导员5年多,被空军表彰为“优秀基层主官标兵”,从连指导员直接提升为营教导员。
2020年5月,空降兵首批新型轮式装甲车列装。二营担负起新装备试训任务,挑战随之而来—战车入列,必须在年底前形成战斗力!
当时全营上下能开动战车的只有2人,从余海龙到普通一兵面临全新的战位,一切从零开始。
进行战车集训第一天,余海龙带领官兵发出誓言:“当年,革命先辈用鲜血书写不朽历史;今天,作为黄继光传人,我们要用行动坚守新时代的上甘岭。”
余海龙和营长带领官兵们迎难而上,全身心投入战车集训。他们成立“黄继光车组”“00后标兵车组”……几个车组互相讲评、互相比拼,一个个难关被攻克,一个个号位被掌握。
深秋,上级机关对余海龙所带的二营进行检查验收。从天而降的伞兵驾驭新型战车驰骋辽阔“战场”,来得疾、突得快、打得猛,“飞行军”再添“风火轮”,推动部队战斗力建设实现新跨越。
视频支持:刘元锋
技术支持:戴 斌
后期制作:李昕芮
版式设计:方 汉、吴宗燕
摄影:王光耀、冯 啸、张朋倍
题图制作:贾国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