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玫专访 | 中国最新的户外旅游趋势
Vogue China 在2022年8月刊中，邀请了5位专家， 就中国社交媒体上呈现的对户外娱乐日益增长的兴趣发表了看法。
此次提及的专家有参加过西班牙加纳利岛超级越野赛的张媛; 中国第一位完成世界七大洲最高峰的攀登并徒步抵达南北极点的职业登山运动员黄春贵；从大理骑摩托车经过云南和拉萨朝圣2000公里的长途摩托车骑手曹小川；户外运动摄影师和即将创立酒店的Kate Bellm； 以及我们WildChina碧山旅行的创始人，张玫。
在一次环游世界的背包旅行后，张玫辞去了麦肯锡的工作，成立了自己的公司WildChina Travel 碧山旅行，梦想着为世界各地的冒险家提供可持续、量身定制、小众深度的旅行体验。她对户外的热情犹如一团不可熄灭的火焰，希望通过在不同文化之间搭建一座桥梁，从中国开始通往全球，把这束火焰传递下去。
WildChina市场部经理Kendra Tombolato就 国内大众对户外运动的兴趣日益浓厚的话题再次采访了张玫。
Q: 在过去的几年中，国内对户外活动的态度/看法发生了怎样的变化?
张玫： 中国人对户外活动的兴趣激增。 在疫情之前，大家对户外活动的概念通常只是去公园和朋友打打羽毛球，或绕着当地大学的人工跑道跑几圈。但早在疫情之前，我就注意到了一些地方已经开始扩建步行道，比如澄江(昆明郊外的一个小镇)的步行道，以及环绕苏州太湖和大理洱海的环湖步道。因此可以说在疫情之前户外基础设施的建设就已经开始了，在疫情之后更是加快了速度，以使这些类型的空间可供人们使用。
而在疫情期间，人们对于走出这些步行道，走向更广泛的户外活动的兴趣才真正开始上升。特别是在2020年，当国内旅游在五一长假期间全面恢复，一些热门旅游景点的照片里总是挤满了游客。但许多人的反应是不安的，尤其在疫情还在持续发酵的情况下，大家都不希望以这种方式与他人挤在一起。于是，人们把目光转向乡村，去寻觅美好、纯净、宁静且未受破坏的大自然，对聆听鸟声，在小山涧里玩耍这样的体验流连忘返。而当习惯养成了， 我不觉得户外旅行趋势的兴起是可逆的，这是一件好事。
前几周，我在小红书上发布了一段视频，内容是我的一个在缅因州的房子。那是一个老木屋，所以看起来并不那么精致。但我想表达的是在那里亲近自然是多么容易：房子被周围的森林包围，可以闻到香脂冷杉的味道，再往下几百米是湖，再往下就是阿卡迪亚国家公园里超赞的的徒步路线。
在这条动态下面，一部分国内观众反应是：“哇，这太棒了！”、 “这是我梦中的房子”；但与此同时更多的评论是：“这太可怕了，就像恐怖电影一样” 、“这里与世隔绝，非常危险”；还有人问：“那里有蚊子吗？” 看到评论后我哭笑不得。人们与自然隔绝太久了，反而产生了巨大的恐惧。这种态度阻碍了他们去拥抱自然， 但我认为这需要过程去逆转，所以我很高兴看到改变开始了。
Q: 现在国内的户外活动是什么样子的? 哪些人热衷于户外项目?
张玫：（1） “城市化”的人们 依然停留在城市跑步道上。
（2） 较为喜欢户外活动的城市居民 会自驾到最近的森林公园或寺庙，但这些地方通常都是需要门票进入且带有“远离草坪”的标志，户外活动空间仅限于在一张石桌上(通常是人工精心制作的)野餐，这是轻量级的户外活动。
（3） 对于那些想要走得更远的人 , 他们会选择去国家风景名胜区，例如九寨沟或张家界。这些都是由政府管理的大型景点，类似于美国一些较小规模的国家公园。不同的是，国内的景区管理侧重于保护和旅游管理，同时它们又是完全分开的。因此，普通游客一般不能进入保护区，只有经过授权的自然保护工作者才有资格。而对于普通游客，景区通常会设立一些铺设得很美的道路或步行区域。但在我看来，这不是一个长期保护的好策略。九寨沟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它的道路系统是类似于字母Y形状的布局，在那里你可以参观一系列美丽的碧湖，但游客只能乘坐观光巴士电车穿过景区，不停地上下车进行拍照、观光。当你把你的手机摄像头对准湖边，你会拍到一张很棒的照片，但如果你把摄像头转过来，你会拍到无数游客成为背景的照片。这在国内所有的观光景区里都是一种非常普遍常见的体验。所以这对任何想要体验野性大自然的人来说，都并不理想。
在此，我想以个人名义向国家公园的政府管理者发出呼吁：景区有能力管理进入许可和确定区内徒步者的安全位置，并有相关的设备可以使用，很多工具是现成的。 所以我希望管理方能循序渐进找到方法，让人们走出常规的旅游路线进入大自然。 我个人认为对于自然保护来说，对自然感兴趣的人，是一股巨大而未开发的资源，给他们机会接触自然则是第一步。让他们爱上大自然，这样他们才会想要保护这份爱。我认为政府在这方面可以做得更多，希望他们抓住疫情后人们对自然产生兴趣的增长趋势。我相信自然保护的进展一定是飞跃性的。
（4） 最后一类是真正走进山径小道的人 。国内有很多由当地人创造和使用了数百年长达几千米的步道，有一些是用驮马的蹄子刻出来的，有些是当地农民步行走出来的。这是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景观，人类的存在和自然交织在一起，令人惊叹。但另一方面，由于它们的“本土性”，外来游客很难发现。这些地方几乎没有有组织的基础设施、没有书面信息，没有旅游指南，也没有申请登山或露营许可的官方渠道。至于是谁踏出这一步，走进这些“幽径小道”，去作出更勇敢的选择，我想主要是年轻的一代，正处于二三十岁年华的朋友，以及年轻的家庭了。
Q: 中国有类似于AllTrails或Komoot这种寻找徒步路线的app吗?
张玫：有一款GPS众包徒步路线地图应用软件，叫做 两步路 。除了听说手机耗电速度太快，各方面反馈都很好。我认为这已经很好了，因为真的没有任何其他信息获取徒步路线来源。 这也是我在茶马古道的博士研究上希望改变的一点。
Q: 有哪些品牌最受中国徒步者/露营者欢迎?国内是否有新兴品牌席卷市场?
张玫：我想大家追求的终极装扮是自己看起来像热衷户外的西雅图人！“装备党”在全球都很普遍，包括中国。不管技术水平如何，我想让自己看起来像登上过珠穆朗玛峰的人。人们总愿意在投资户外技能或经验之前投资装备，这是非常普遍的——我也不例外。中国主要的户外品牌是 Kailas , 类似于 North Face 或 Patagonia 生产徒步靴、帐篷等，在每个城市也有很多规模较小的零售商。人们在这方面需要一些购物指导，所以并不是总相信网上购物，他们会选择直接到这种零售店铺进行购买。在昆明有 Meili(梅里) ，在北京有 三夫 ，其中像三夫这样的公司，也开始创造自己的装备品牌了。
中国也受到不少日本的影响。日本设计非常美，例如柔和的白灰色水瓶，以及原始铝制的烹饪锅，基本上都是关于美学的。这些品牌配上土棕色或白色的靴子，看起来都很漂亮，但如果你试图用它们徒步旅行，那就太沉了。我在小红书上看过这种日本户外装备，它们有一个用途，那就是用于户外摄影。也许很适用于汽车露营，但对于真正的户外运动来说，装备功能性还是比较缺乏。
Q: 说到汽车露营，我想起我过去几乎没有在中国看过房车。现在也开始流行了吗?
张玫：我在国内也从来没见过房车，也没见过人们用这么大的车作旅游交通工具。但我认识的一个朋友，在她五十岁出头的时候买了一辆面包车，和她的男朋友在中国较偏远的地方旅行了两个月，例如西藏和川西。其实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做这类事情。这种改变人生的长途旅行，被西方文学和生活方式激起了更广阔的的想象空间，也正慢慢影响中国。同时因为国内的手机信号很好，几乎所有地方的信号都很稳定， 所以大家在抖音和小红书上直播这些旅程，也在推动这一趋势继续下去。
Q: 中国哪些地方最吸引人们去户外度假?
张玫： 最热门的还是西藏。 它有一种神奇的吸引力，点燃了人们对一个精神纯净的地方的想象。总有一种感觉，如果我到了那里，不止我的身体上升一个高度（高海拔），精神上也会开始俯视寻常的自己，所有的中国人不论年龄、性别，都被这种感觉所吸引。湖泊、经幡、修道院、开阔的风景，所有这些都是如此迷人，任何一个从云南或四川开始出发的自行车骑客或背包客都将这趟通往西藏的行程视为终极朝圣之旅。
Q: 我知道中国各地涌现了很多野奢营地，这是中国的流行趋势吗？人们渴望露营，但想要一种让别人来准备所有必需品的奢华体验? 你有什么特别推荐的豪华野营地点吗?
张玫：在宁夏靠近黄河的地方，有 宿集营造社 ，那里有露营地。在甘肃有诺尔丹营地 Norden Camp . 在云南，也有一些营地出现在不同的地方。它们极大地抓住了大众对露营体验的想象空间，许多人愿意每晚支付几千块只为了住下体验，但同时不管是消费者还是供应商仍在努力找出关键的卖点。例如，人们究竟是为亲近自然、拍照打卡还是奢华服务付费? 现在，这些元素在不同的地方有很大的区别。很多人把这些作为他们对自然和露营的向往情感的替代，同时社交媒体也是主要吸引力。 我完全支持这些探索和努力，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认为都尽管去尝试吧!
Q: 当国际旅行再次成为可能时，你预见到这种户外吸引力会持续下去吗？假设会，你认为中国游客会寻求什么样的目的地和体验?
张玫： 我认为对自然及对其美丽的欣赏是一条单行道。 如果你已经品尝过在帐篷里看日落的乐趣，或者当你体验过乘着皮艇在海洋中漂浮时海浪的拍打，那么你真的不可能再回到旅游景点的人群中了。
一旦中国的边境再次开放，那些风景开阔的地方将会有很多中国游客。 想想非洲、澳大利亚、新西兰、美国和加拿大的国家公园，这些地方一直吸引着国内的游客，但我认为它们将来会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受欢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