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雨在街上拼命跑着,一边跑一边扭头向后看,她摔倒了爬起来接着跑。她急匆匆跑进火车站,遇人就问:“温州怎么走啊?”一个大人告诉她:“小姑娘,你得先拿钱买车票,再去检票口排队。”阿雨呆了,她一分钱也没有,怎么买票啊!阿雨只好从火车站出来,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她疲惫地走到一家饭店门前,又累又饿,实在走不动了,就蹲在人行道上,两眼直勾勾地看着饭店。
饭店的女服务员发现了阿雨,来到她面前问道:“哎,你为什么老蹲在我们饭店门口?”阿雨的眼圈红了:“阿姨,我肚子疼,我饿。”服务员惊讶地问:“你怎么饿成这样?”阿雨有气无力地说:“我想干活换饭吃,找了一天也没找到。”“这么说,你一天没吃饭了?”阿雨流下眼泪点着头。
女服务员把阿雨领进饭店,给她端来一碗汤面条。阿雨坐在饭店的角落里,狼吞虎咽地吃着。服务员坐在旁边说:“小姑娘,慢点儿吃,这儿是饭店,喂饱你这只小麻雀没问题。”阿雨吃完面,羞答答地说:“阿姨,我没有钱……”
服务员说:“这饭是阿姨白给你吃的,不要钱。”阿雨捂着肚子说:“我不能白吃你的饭,我给你们干活。”“干活儿?你多大了?”“十三了。”“你这么小能干什么活儿?”“我可以帮你们做饭,我们家的饭全是我做。”
服务员笑道:“我们这儿有专门做饭的大师傅。”阿雨说:“我可以帮你们洗碗,我们家的碗也全是我洗。”“你是哪儿的人?”“温州瑞安古树村人。”
服务员惊讶地说:“又是温州人。温州人连你这么小都敢跑这么远来打工?”阿雨点了点头。一个顾客插话:“我看到王府井胡同里,蹲在道边修鞋的小男孩还没她大呢,也是温州来的。”
温州人吃苦耐劳有目共睹,饭店老板收留了阿雨,她暂时在饭店里打杂。一会儿择菜,一会儿洗碗,没事儿就扫扫地,累得满头大汗。
外甥女丢了,阿斌急得四处寻找,他死的心都有了。阿斌累得筋疲力尽,他实在走不动了,一屁股坐在饭店的台阶上,绝望地把头埋在膝盖间。阿雨出来倒垃圾,好奇地问:“你怎么了,是病了,还是饿坏了?”阿斌猛地抬起头,见是阿雨,真是又惊又喜。阿雨一看是舅舅,撒腿就往饭店跑。
阿斌跳起来追进饭店,一直追到后厨,薅住阿雨的衣领,生气地大声呵斥:“阿雨,你怎么这么不听话?让我找得好苦!”阿雨咧着小嘴哭起来:“我不去意大利……”阿斌生气地拽着阿雨就走。阿雨挣扎着哭着说:“表舅,放了我,我不去意大利!”
女服务员走过来说:“意大利还不想去?要是有人愿意带我去,我还不得乐坏了!”阿雨说:“谁要去谁去,打死我都不去……”
阿斌气急败坏地训斥:“好,你不去意大利,我也不逼你。原来,你爸让我对天发誓不告诉你;现在,我不得不告诉你,他为了你去意大利的路费、学费、生活费,把你们家的房子都卖了!”阿雨惊愕地看着阿斌。
阿斌接着说:“我们前脚走,你爸、你妈、你哥后脚就离开古树村了!他们去温州做生意讨生活,做牛做马,要把你的路费、学费、生活费,还有你们家的房子赚回来。你不去意大利,对得起谁?既对不起千里迢迢从意大利回来接你的我,也对不起付出这么大代价的爹妈和哥哥。他们为了你,现在是上无片瓦,下无寸地!晚上在哪儿住,白天吃什么?你不知道,我不知道,全村的人都不知道!”
阿雨惊呆了,没想到这趟意大利之行,竟背负着如此沉重的精神和物质压力。
阿斌继续说:“该说的,不该说的,我都说了。想跑你就跑,想去意大利就乖乖跟我走。”阿斌转身走了,阿雨擦干眼泪,只好跟在后面。
阿斌领着阿雨来到北京国际机场,他在阿雨的胸前挂上一个牌子,牌子上用英文写着:我叫周阿雨,来自中国温州,我要到意大利佛罗伦萨,中途转机的时候,请给我帮助。谢谢。
阿斌说:“有了这个牌子,你就不会走错了。等到了意大利佛罗伦萨,有个叫巴尔的人在机场出口接你。他是我在意大利最好的朋友,我已经把钱汇给他了,让他给你找一家管吃管住的私立学校,你先暂时在那儿待着。非洲扎伊尔那儿有个人催我过去做生意,过不了几天我就回意大利,等我回去发大财了,就买一套大房子,把你接去住。”阿雨眼圈发红地“嗯”了一声。
机场开始广播通知阿雨乘坐的航班可以登机了,阿斌催她赶紧进安检口,阿雨边走边抹着眼泪。阿斌冲她挥挥手,转身离去。
飞机在跑道上滑行,呼啸着飞入蓝天。阿雨坐在座位上,两手紧紧抱着胸前的牌子。她身旁坐的都是外国人,这让阿雨有些紧张。不知道什么时候,阿雨坐在座位上睡着了。
阿雨这一觉居然睡了十个小时,机舱的广播响起来,交替播放英语和意大利语:“尊敬的女士们、先生们,我们抱歉地通知您,因为大雾,飞机无法在佛罗伦萨机场降落,我们将转飞罗马机场。下飞机后,您可以乘坐我们公司的大巴抵达佛罗伦萨,或改乘我们公司的航班,等天气转好后,飞抵佛罗伦萨。”
坐在阿雨身边的外国女人拍了拍阿雨,她猛地睁开眼睛,听了听问道:“阿姨,广播里说什么?”那外国女人指了一下自己的耳朵,摊摊手,示意自己听不懂阿雨的话。阿雨着急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在客舱里边走边左顾右盼,她终于在机舱后半部找到一个中年华人,忙问:“叔叔,刚才广播里说什么?”那华人用粤语说:“有大雾,飞机不能降在佛罗伦萨,改降罗马,你可以选择坐大巴到佛罗伦萨,也可以等天好后坐飞机去佛罗伦萨。”
阿雨一脸茫然:“叔叔你能不能慢点说,我一句也没听懂。”那人放慢语速重复了一遍。阿雨还是不懂:“叔叔,你讲的是中国话吗?我还是听不懂啊!”那人挠了挠头,从西装上衣兜里掏出笔,在废包装纸背面写:有雾,飞机不能降在佛罗伦萨,改降罗马,你可以坐大巴到佛罗伦萨,也可以等天好后坐飞机到佛罗伦萨。
阿雨一看就急了:“不行,我表舅定好了,有人在佛罗伦萨的机场接我,我要是去罗马,就接不着我了。”说着她四下打量着寻找出口,“我要下飞机,现在就下去,不坐了。”中年华人笑着又写了一句话:这是飞机在天上飞,不是公共汽车,必须到机场才能降落。阿雨看了,急得快要哭出来。
乘务员拿着登记表开始挨排找乘客登记改乘方式。她来到阿雨身旁,用英语问:“可爱的小公主,你怎么去佛罗伦萨?是飞还是跑?”阿雨一脸茫然,求助地看着中年华人,他写道:她问你到罗马后,是坐飞机还是坐大巴去佛罗伦萨?
阿雨不解地问:“叔叔,什么是大巴?”中年华人只好自作主张,用英语对乘务员说:“她说她要坐飞机去佛罗伦萨。”乘务员点点头,在登记表上做记号。
罗马机场不时用英语、意大利语广播各航班的提示。阿雨惶恐不安地背着军用书包在人流里走着,边走边紧张地四顾,放眼望去,全是外国人,一个华人也没有。阿雨不停地擎着胸前的牌子让人看,向人求助,可没有人答理她。
一个拖着黄色旅行箱的中年意大利女人停住脚步,哈下腰仔细看了看阿雨胸前的牌子,又看了看阿雨手里拿的换乘牌,她领着阿雨来到就近的一个登记口前,耐心地指了指登记口上方的阿拉伯数字标识牌,让阿雨辨识明白,然后又指了一下阿雨手里拿的换乘牌上注明的登机口阿拉伯数字,再朝前指了指。
阿雨明白了,赶紧说了声:“谢谢阿姨。”急忙朝应该去的登机口跑去。
巴尔和胡文跃在佛罗伦萨机场出口处焦急地等候,不时有乘客走出,却不见阿雨的身影。巴尔着急地看着腕表说:“等这么长时间,孩子怎么还不到?”胡文跃说:“转机哪有正点儿。”
巴尔说:“这个该死的阿斌,主啊,他虽然救了我的命,但他也要了我的命,总是不停地拿事麻烦我。他急着与人合伙去扎伊尔做钻石生意,那儿为了争夺钻石内战不断,瘟疫横行,AK-47就是政府,7.62口径的子弹就是法律。带着钱去那地方太危险了,这不是脑子进水了嘛!”
胡文跃说:“阿斌到意大利这些年做生意一直没起色,有时候吃了上顿没下顿,看到和他前后脚来的老乡不少都发了财,他有些急了。中国有句老话,叫胆小得不到将军做,他不冒这个大险,怕是发不了大财。财富险中求嘛。”巴尔说:“真愚蠢,人死了要钱有何用?你们中国人说钱能让鬼推磨,但磨不出他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