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万青十年磨一剑,青年变中年,《冀西南林路行》终于上线;

有人说,万青的这张新专如同一艘消失了10年的巨轮,突然浮出海面。

今年,巨轮悠悠驶向海峡对岸,时隔九年后台湾乐迷终于等来了万青的再次巡演。



一经开票,台北、台中、高雄三站接连售罄,台北再次加场,抢票难度不亚于任何主流音乐人。

万青在台湾省的受欢迎程度令人出乎意料。



看到这里,或许你也疑惑, 为啥来自华北的万青能一路红到台北?

时间往回推九年,华北平原的星星之火,早已燎向了彼时尚且荒芜的台湾省。



上一次万青到海峡对岸巡演已是2015年。

他们带着那时的新歌《河北墨麒麟》从台北出发到台东,途径高雄、台中,最后再回到台北。



万能青年旅店《秦皇岛》(2015台北Legacy) 转自bilibili@搬运艺术家

门票提前一个月售罄,台湾乐迷抱着“朝圣”的心态而来,把“Legacy”这所千人场馆塞得满满当当;

所有人都捋直了舌头,操着一口“台普”以大合唱的状态从头唱到尾。

不只是台湾普通青年,一些主流音乐人也曾在台上翻唱过万青的歌。



张悬翻唱《秦皇岛》 转自优酷

要知道,早些年港台音乐的靡靡之音始终影响着内地音乐。

王菲、那英这些主流音乐人都曾从港台音乐圈发迹,窦唯、张楚、何勇这些站在国摇金字塔顶端的人物也都在台湾滚石唱片下得名“魔岩三杰”。

可万青这个土生土长、土法炼钢,从词曲到制作都是由本土养成的乐队;

反而在台湾乐队、主流音乐人中产生了相当深重的影响力;

他们甚至开始反哺台湾音乐。



歌词来自《一整个世代的宿醉》伤心欲绝乐队

万青的音乐具有很强烈的地缘性,光荣不再的二线城市、标志着计划经济的人民商场、成片相连的工厂、整日不停排放的烟囱,还有挥之不去的雾霾。

有时代的落幕,也有被时代抛下、边缘化的人们。



卢广/摄影

他们的灵感来源始终绕不开落寞又寂寥的华北大地。

而“石家庄”、“秦皇岛”、“乒乓少年”、“河北师大附中”这些词汇看起来和台湾人的世界相去甚远,也可以说是毫无交集;

更或许有些台湾青年根本无法准确从地图上指出哪一块才是河北。

那么,为什么来自华北平原的万青能够影响到台湾省的年轻人?

台湾人真的能听懂万青吗?

答案是肯定的,因为对于两岸年轻人来说, 看不到未来的时代困境是相似的。





李宗盛曾经在采访时说:“流行歌是一个时代的文化符号。”

过去的港台音乐被称为“靡靡之音”、“无病呻吟”,这是与上世纪70至80年代初的社会背景相吻合的。

那么时代变了,流行歌也一定会变。

如同大陆的屌丝、香港的废青、俄罗斯的doomer,鲁蛇是台湾”没用一代”的代名词;

即是时代发展的亲历者,也是无法跟上时代脚步的loser。

万青在《杀死那个石家庄人》中写下:“如此生活三十年,直到大厦崩塌。”

94到99年对于石家庄人来说是萧索的年代,国企改革,工厂倒下,大批工人失业;



张猛《钢的琴》

铁饭碗一夜倾塌,工业城市的没落是时代使然,可人们却再次输给了生活。

那时的人们就像是确保机械运行的螺丝钉,而突然有一天,机械被淘汰了。

那么吸着工业尘埃长大的螺丝钉,该何去何从?

后来大陆经济逐渐崛起,台湾省却沦为经济衰退俱乐部的会员。

万青15年到台北巡演前后,当时的大陆已经产业转型,互联网飞速发展带动了网红、电商井喷式出现,更不用说腾讯、阿里巴巴、华为这些互联网巨头。

而彼时的对岸,依旧依靠着上世纪“科技岛”的代工产业在支撑;



图源bilibili@YouTube精选字幕组

GDP增长举步维艰,普通人也意识到生活如履薄冰,没有人再相信“努力就会有回报”的陈词滥调。

台湾青年困在台湾经济社会发展的困局中,看不到未来。

来自时代的锐痛直接反映在了台湾乐队的创作上,比如先前“假唱”成为谈资的五月天。

2013年,五月天发表了一首指向性极强、反映众多台湾社会事件的新歌《入阵曲》。



五月天《入阵曲》MV

其中不乏民宅遭强拆、核电厂爆破、游行队伍包围总统府等画面,猩红的字幕不断呼吁台湾民众“入阵去,入阵去”。

在时代洪流的冲刷下,自称“鲁蛇”的台湾青年或发出自救的呼喊,或生出悲切的愤怒,或归于无奈的麻木。

据说万青在台湾青年间传唱度最广的歌,不是《石家庄人》,也不是《秦皇岛》,而是被称为鲁蛇之歌的《十万嬉皮》。

“四体不勤,五谷不分。”
“敌视现实,虚构远方。”
“文不能测字,武不能防身。”

这首姬赓写给董二千先生的歌,是大学老师写给无业游民的歌;

一眼就能看到千千万万平庸青年的生活,前已无通路,后不见归途。

彼时产业转型失败的台湾省,迎来丧文化盛行的鲁蛇时代;

台湾青年不敢走出去,又怕别人进来,反而营造出一种濒临毁灭的颓废,如同上世纪九十年代刚经历下岗潮的石家庄人。

而万青歌中所表达出的反思现实主义,让 迷茫又无力的台湾青年感受到了共鸣



在台湾青年眼里,万青的歌或许不是“分割世界的桥”,而是“连接世界的桥”。

从前,我们熟知的台团形象往往是这样的:



苏打绿

或者是这样的:



旺福乐队

印象中,他们的歌总绕不开小情小爱、小打小闹的文艺感,不沉闷也不晦涩,就连五月天30岁时都还在唱《后青春的诗》。

直到鲁蛇世代出现,万青的歌在岛内发行,面对时代所带来的困境和痛楚,他们突然也想争取点什么;

而实际上他们能想象到的民主、法治等等,前人已经通通争取过了,可他们还是过得不幸福。



草东没有派对《烂泥》图源bilibili@方正不苟

于是他们唱:“我想要的公平都是不公们虚构的。”

相比于为年少忧愁买单,草东没有派对更倾向于直接给自己判死刑。

于是他们唱:“杀了它,顺便杀了我,拜托你了。”

究其原因,时代使然,台湾青年也不得不发出怒吼。

乐评人邹小樱曾这样评价草东:“如果说万能青年旅店杀死的是石家庄人,那么草东杀死的则是台湾的小确幸。”

的确,每每谈及万青与台湾省,曾被称为“台湾万青”的草东都是不可避免的话题;

万青在对岸大受欢迎,草东来大陆也场场爆满;

因为茫然和无力是两岸青年共同存在的锐痛,即便没去过华北平原,没见过台北的阳明山,也能感受到独立音乐带来的觉醒和共鸣。

其实杀死谁已经不重要了,可以是杀死那个石家庄人,可以是杀死那个台北人,也可以是杀死那个底特律人;

重要的是,港台流行已经成为过去,只有摇滚乐还站在海峡两岸对望。



贾樟柯《小武》

参考文献及视频资料:

1、《草东:台湾小确幸青年之死》bilibili@邹小樱

2、《售专十年,万能青年旅店是怎么火起来的?》知乎@中散

3、《万青|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热河路上的铺镇青年

4、《甘心“躺平”?谁能破解台青们的现实困境》@海峡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