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阵提到在旅行方面我还有点小小的自负,几乎不读别人的游记(除了一些作家的“关于旅行的文章”,其他游记要么过于琐碎只能当作攻略看看,要么太多无谓的抒情),不敢说自己从2010年至今的游记文章写得多好,不过“打败”那些旅游网络媒体上80%的文章我还是有自信的。所以嘛,决定再把以前这些文章改进了格式拿来重新发一遍。
爱丁堡的疯狂时光
2014年1月《旅行摄影》杂志
摄影/撰文 周仰
上午10点。
吃早饭的时候我留意到街对面的一些动静。一队囚犯,一队袍子上血迹斑斑的囚犯,在穿戴盔甲的士兵押送下缓缓走过,边向路人发出求救的哀号。几秒钟之后,我的注意力回到了我的麦片上,尽管刚刚目睹了一队中世纪的囚犯走过21世纪的大街——这是爱丁堡,这是八月,看到什么都不用大惊小怪,这是爱丁堡戏剧节(Edinburgh Festival Fringe)。25天时间,在苏格兰最好的夏季,这个城市的两百多个场地中会上演近三千个剧目。在爱丁堡的大街小巷,到处都可以拿到A4大小黄页那么厚的剧目介绍册,钻研45分钟之后,我锁定了感兴趣的剧目,赶紧的,看戏去。
上午11点半。
从皇家一英里(Royal Mile)上的戏剧节售票中心出来,路上的大派对已经开始了。白衣的舞者抱着诡异的木架,诱惑路人一起摇摆;莎士比亚的悲剧英雄们挣扎着起死回生,向潜在观众保证一个充满诗与疯狂的盛宴;穿礼服的精灵在幽深的小巷口散发神秘集会的入场券。长着鹿角的异教神祗、从马桶里伸出头来的喜剧演员、红眸的金色美人鱼⋯⋯各路神话传说经典剧目或者是当代先锋实验剧目中的人物都在这条不长的步行街上聚集游荡,用即兴表演和设计精美的小广告吸引路人。
中午12点半。
在我选的第一个剧的演出场地坐下时,我的包已经重了十几克。作为一个收集癖患者,那些送到我手上的小卡片我自然照单全收,这自然也包括刚刚在入场时拿到的剧情介绍。来自伦敦的年轻剧团“火花与黑暗”(Sparkle and Dark)带来的这部《杀死罗杰》
(
Killing Roger
)
是人偶剧,但看一眼舞台就知道,这不是我想象中在丝线操纵下唱唱跳跳的那种木偶表演,实际上,这个故事要沉重得多:关于年轻与老去,关于协助自杀,关于生和死。舞台非常简单,中央是一张沙发、一个茶几、一个电视机和一些杂乱堆放的书本,左侧是一套桌椅,分区域的局部照明表示这是两个场景,没有伦敦西区剧院的精美舞台和复杂机关,这里完全是靠演技和剧情说话。开场时这个近百座的剧场几乎满座,塑料座椅并不舒适,但没人介意,当灯光暗下表演开始,所有观众都沉浸在了故事当中。沙发上满脸皱纹饰演老人罗杰的人偶在两位演员的操作下活了起来,他是杆烟枪,话语犀利,和年轻的志愿者慢慢建立起友谊,直到请求他结束他的生命。老人要求站着死,男孩按照计划用湿毛巾捂住他的口鼻,操作人偶的演员慢慢退下,只留下罗杰毫无生命的躯体、观众无处安放的情绪和关于这个话题的无穷的辩论。离场的时候,不少人和我一样,手里拽着纸巾。
下午3点55分。
在皇家一英里上的即兴表演间消磨了几乎一下午之后,我在这个临时剧院坐下来,等着诺福克青年剧团(Norfolk Youth Theatre)带来的音乐剧版《爱情故事》(
Love Story
)。1970年,这个跨阶级的爱情故事征服了读者和银幕,搬上音乐剧舞台则是2010年。我从来也不是爱情小说的粉丝,所以这个故事的小说和电影是完全没有看过,本着对音乐剧这一形式的热情才选了这个剧。开场的时候,我发现整个下午在我脑子里单曲循环的我以为《爱情故事》的主题音乐完全是错的。多少有些意外的是,这次在戏剧节亮相的这个班子全部由高中生组成,年轻,不老练,很多音节还消失在了作为临时舞台的过大的空间里,但结尾的时候,还是生生把不少观众唱哭了。
傍晚7点。
步行街上,街头表演还在继续,不过我打算趁着天光未逝,去爱丁堡的后山转转。逆着人流向东走半小时,就到了爱丁堡制高点所在的荷里鲁德公园(Holyrood Park)。这座250米高的死火山很容易攀登,是这里的人跑步健身的好去处,进入荒草丛中的小径,城市感瞬间消失,要不是对面有人哼着国际歌路过,我大概可以假装自己也到高地深处去了一回。这山顶叫做“亚瑟王宝座”(
Arthur’s Seat
),不过到了山顶就发现,这里既没有御座也没有考古遗址,基本上这个位于苏格兰首府的小山与传说中亚瑟王故事发生的威尔士也相差十万八千里。当然了,撇开不相干的传奇,在山顶看看爱丁堡的全景,在这场昼夜不停的大派对中找到几分钟的安静,倒也是件美事。如果在下山路上我一边拍着可以假冒苏格兰高地的风光照片,一边想着摄影的欺骗性,那一定是巧合。
晚上10点。
今天的最后一场戏发生在一战时期的地堡,这里没有观众席也没有舞台,遍布尘土的地上,靠着墙摆了一圈木箱子,几十号看客坐下后,烟雾弥漫开来,炮火在头顶炸响,士兵在眼前走动,让我们都忘记了这只是在某幢建筑七楼的一个房间。这是杰思罗·康普顿剧团(Jethro Compton)的《掩体三部曲》(
The Bunker Trilogy
)中的一部,把麦克白(
Macbeth
)的故事搬到了一战的这个地堡里,重塑出一个有阴谋、女巫和幻觉的超现实世界。当然了,我对莎士比亚这部剧的了解仅局限于其名字,如果这部75分钟长的剧中有40分钟我都对它在说什么云里雾里,我也不会怪罪编剧或者演员。不管怎样,整个气氛已经可以值回票价了。
凌晨1点。
在这个日夜都是派对、戏剧和狂欢的时节,在午夜之前就回旅馆睡觉显然是个耻辱,于是从地堡中幸存重见天日之后,我和几个朋友在一个小酒馆交换一天的经历。一品脱黑啤酒之后,我们开始向旅馆挪动。大街上的人已经退去,分散到各个酒吧去继续闹腾,在空旷的街上,我们突然有了前所未有的表演冲动,如果刚好有微熏的路人听到我们这几个中国人在凌晨爱丁堡的大街上放声高唱“你听到人民的歌声吗”(
Do You Hear the People Sing
),那也没人会挑一挑眉毛。
周仰,独立摄影师、译者,英国威斯敏斯特大学报道摄影硕士,现居住在上海。以相机为笔记,热衷在城市游荡,个人项目作品关注年龄、记忆与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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邮箱:zyfotos@gmail.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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