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初生在中山大学读研时与导师容庚(中)、商承祚(右一)教授合影。 陈初生《三馀斋丛稿》供图
■容庚《金文编》。中华书局供图
■“先师容庚教授题辞‘锲而不舍’”。陈初生《三馀斋丛稿》供图

■收藏周刊记者潘玮倩 2021年7月16日,“与古为徒——容庚的学术与时代”展览在深圳博物馆古代艺术馆开幕。展览以207件文物(其中包括栾书缶、越王剑等8件一级文物)以及“家世传承、燕都访古、学术交游、撰述成就”等四大单元,综合展示了这位古文字学家、金石学者和收藏家的毕生行迹及成就。 先生的成就,由其弟子说起,更显生动和亲切,而光辉的学术传承,也正如爝火不息,代代相续。近日,新快报收藏周刊记者采访了容庚先生的关门弟子、广东省人民政府文史研究馆馆员、暨南大学艺术学院教授陈初生,听其细述当年在康乐园受教于先生的点滴。当回忆起当时先生“破格”将其收入门下之事,陈初生感慨地说:“容老对我有再造之恩。” “都考得这么辛苦,多加一双筷子就行啦!” 收藏周刊:作为容庚先生的学术传人,您对容庚先生哪些方面的印象尤其深刻? 陈初生:没有容庚先生的提携关爱,我可能这一辈子都进入不了古文字研究这一学术领域。尽管我在武汉大学学习的时候,得到过刘赜教授、夏渌先生的指引,打下了一定的基础,但到考研究生的时候,进入复试时,家父遽尔逝世,给我打击很大,以致很多书都没读完,复试成绩很不理想。在面试时,容老问及此事,得知原因后,便要求学校改变原有只招两个人的计划,把陈永正、陈抗、唐钰明、张桂光、许伟建和我六个人一并录取。他老人家说:“都考得这么辛苦,多加一双筷子就行啦!”容老当时86岁了,多年没有招带研究生了,学校领导看到容老这么有信心,就同意了他的意见。这样我们六个人,有幸成了容老的关门弟子。我们1978年入学,1981年毕业,1983年容老就因跌了一跤严重骨折,不久就逝世了。 不拘一格、爱才惜才,容老也像当年罗振玉先生对待他一样,破例接纳了我。这是我考研究生的唯一一次机会。那年,研究生招生原本是要考外语的,而外语是我的弱项,后来,听说北京大学的古文字研究专业可以不考外语,而以考古代汉语代替,中山大学也照办了。刚好我的古代汉语基础比较好,弱项变成了强项。而到第二年(1979年),全国古文字研究生一律都得考外语,那样,我就没有机会了。所以容老对我是有再造之恩的。 容老要求我们经常“找题目” 收藏周刊:身为容老的弟子,就治学而言,您觉得他在哪些方面对您的启发教育是最深的? 陈初生:容老强调博学,要求广泛地阅读前贤的学术著作。他拿着他妹妹容媛编著的《金石书录目》,要我们按图索骥去阅读,吸收前人的成果,了解学术动态,发现其中的问题,发现了问题就“批他一家伙”(写评论文章)。 容老要求我们经常“找题目”。每一见面,总是问我们找到题目了没有?我们学识根底浅,常常苦于找不到题目。只要找到了题目,文章就可以说是完成了一半。有时我们要求老师给我们出个题目,他半带诙谐半认真地说,我有题目我不会自己做啊!他这是鞭打慢牛,激励我们前行。 容老年事已高,没有精力讲那么多课了,说我的观点都写在书里了,你们去看我的书。他还委派古文字研究室的曾宪通、张振林、孙稚雏、陈炜湛四位中年老师给我们上课,他们四人是校内外闻名的中大古文字研究室“四大金刚”。能得到那么多的老师教诲,我们可有福了。 我前年,整理出版了历年来的学术成果总集——《三馀斋丛稿》,出了一本《问学馀事——陈初生书法展作品集》。我的这些学术活动可以说都是在容老开拓指引的基础上进行而取得的一些成就。 其一是编《金文常用字典》。容老的《金文编》是他成名最早、在学术界影响至巨的一本古文字工具书,材料搜集广,择取精审,常编常新,堪称典范。他曾经说,“若能继续研究,并加入字义、字音,则更为读者方便”。循此提示,我就在《金文编》只收字形的基础上,兼顾形音义,完成了《金文常用字典》。李学勤先生在书的序言中写道:“该书除继承了《金文编》的各种优长外,兼顾形音义,在金文字书中别开生面,实在是富于创造性的贡献。”该书还获得了中国社会科学院青年语言学家奖、中国新闻出版署首届辞书奖。由此,我被破格擢升为副教授,享受国务院颁发的特殊津贴。这本书成为了我学术生涯中的一个亮点。 其二是利用古文字材料研究上古汉语语法和音韵学。容老是利用古文字研究语法的开拓先行者。他说:“过去应用铭文材料来研究古代汉语的人是很少的,像铭文通考、铭文文法等,这是一块虽有人垦荒而尚未有很大收获的园地。”循此提示,我的硕士论文选题就是《试论西周金文主谓句式的发展》,答辩获得了专家的好评。后来,我陆续发表了多篇关于甲骨文、金文语法的文章,还写过利用古文字研究汉语音韵学中上古声系发展的文章,都做到了有所发现。 他的收藏,防止了许多国宝外流 收藏周刊:容老的《商周彝器通考》,至今为止,仍是一部研究青铜器学的必备之书,您如何看待他的青铜器研究和收藏理念? 陈初生:容老师是青铜器研究专家,他的《商周彝器通考》是青铜器学研究的一座丰碑。容老又是文物收藏大家,他的成就,世人难以超越。他的收藏后来都捐给了国家;他的收藏,防止了许多国宝外流。受老师的影响,我也爱上了收藏,最近几十年,大量地下文物被盗掘、外流,在古董市场经常可以见到新出的古器物,我便利用我卖字所得的钱,到天光墟等地淘宝,有过许多上当打眼的教训,也有收到真品的喜悦,提升了鉴赏的眼光。我有一副自勉的对联:“读商周秦汉唐,习篆隶真行草;亲金木水火土,藏官哥定汝钧”,其中就提到了收藏。 导师容庚、商承祚先生都是著名的书法家,我从小就喜欢书法,读研究生后,得以亲炙两位大家,进步自然迅速。 在老师的指导下,摹写《金文编》、临摹青铜器铭文,临摹战国秦汉简帛文字及其他字体,终于取得了一定的成绩。专家认为,我的篆书古朴典雅,饶有金石韵味;秦隶书法若篆若隶,有书卷气。我后来所带的研究生,居然是书法方向的。前年和去年我的书法在广州、东莞、澳门、湛江、江门等地举办巡回展览,社会反响还不错,《问学馀事——陈初生书法展作品集》,就是我书法成果的汇报。 我此生,遇上了容庚、商承祚先生这样伟大的学者、诲人谆谆的良师,我是幸运的。 人物简介 陈初生 广东省人民政府文史研究馆馆员,暨南大学艺术学院教授,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专家,著名古文字学家,书法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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