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25日,《革命者》开始点映,我看的那一场,到电影的后半段,整个影院,抽抽嗒嗒地,都在哭。但这种感动又是那么燃,燃到连眼泪都滚烫。
网上的口碑逐渐爆棚,最一致的评价是,从佟丽娅、彭昱畅、韩庚到李九霄、白客、秦昊、于谦,全员表现良好,张颂文的表演配得上一个影帝。
老实港,这其实是一场有珠玉在前的表演,因为张桐在《觉醒年代》中,的确给观众留下了印象深刻的表演,后边演的,很容易遭遇观众的固定印象,观众记住了一张脸,就很难记住另一张脸。
但我很肯定地讲一句,看完《革命者》的观众,应该很难忘记张颂文饰演的李大钊先生在影片中,慷慨赴死的那张脸。
严格来说,张颂文和李大钊先生并不算特别像,至少算不上特型演员,但他演出的是守常先生的魂,是先生的风骨。
《革命者》采用的是倒叙手法,围绕着营救李大钊这一事件,将整部电影的故事与情境浓缩在几天时间里,又不断通过插叙,从父亲、丈夫、师友、对手等多重身份和社会角色的8个人物角度,像拼图一样,逐渐将李大钊这个人物的形象慢慢呈现在观众的眼前。
所以看电影其实也是一个虐心的过程,因为越往后面,你越能感到守常先生的可爱、可敬、可佩,你越不舍得先生死,历史的事实越是提醒你,先生的确是为革命而牺牲了。
只是当初你了解这个历史事实的时候,可能是书本,可能是听闻,而现在,你亲眼目睹一位这么亲切、又这么了不起的先生,就在你眼前,一步步地,浩然正气地,去迈向生命的终结,并且在绞刑架下,发表了他举世闻名的最后一次演说:“不能因为你们今天绞死了我,就绞死了伟大的共产主义!我们已经培养了很多同志,如同红花的种子,撒遍各地!我们深信,共产主义在世界、在中国,必然要得到光荣的胜利!”
所以在电影的结尾,你很难不痛惜先生,更痛惜先生终不能看到共产主义在中国得到光荣胜利的一天。
带领观众走进李大钊先生的世界的,是张颂文。
这段日子,「演技」二字,是影视圈里经久不衰的话题,“不是会哭就叫好演员”。
这之前大家也许还听过,不是炸裂就是好演技。
那到底什么才是好演技,怎样才是好演员?我觉得张颂文在《革命者》中的表演,很好地打了个样。
守常先生
一部电影要破解主旋律的壁垒,直达观众内心,首先需要的是——一个打动人心的故事。
《革命者》的主线故事,被设置在了李大钊先生被捕后的几天时间。
1927年4月6日,张作霖派军警搜查苏联大使馆,李大钊等60余人被捕。
社会各界都纷纷参与到营救计划里,北方铁路工人甚至还组织了劫狱队,准备劫狱。
但结束这场劫狱行动的不是别人,正是李大钊自己,在狱中的李大钊,分析了当时各方面的情况,认为营救不可能成功,于是秘密通过有关方面,劝阻同志们保存革命力量,不要来救他。
很多人说故事让人想起此前口碑爆棚的电视剧《觉醒年代》,某种意义上两者有异曲同工的地方,即革命的“播火者”如何引导大众寻路。
但对2个小时的电影而言,必然要更浓缩和更精华,《革命者》将故事主线集中在几天时间里,还围绕着惊心动魄的营救主题,一方面创造了强情节和戏剧张力,另一方面,也通过不断地倒叙和插叙,将1912年至1927年那段波澜壮阔的历史,缓缓铺陈开来。
故事的结局观众已经知晓,4月28日,李大钊、谢伯俞、邓文辉等20多位革命者,被押解至北京西交民巷京师看守所秘密杀害。
但透过这段故事,观众不仅会知道李大钊先生因何而死,更会了解李大钊先生为何而生,为何而奋斗,影片将课本里读过的每一段文字,还原成眼前更生动的历史:从“南陈北李的建党之约”、“开滦煤矿工人大罢工”、“三·一八惨案”到“4.12”一路看下来,观众会随着守常先生一起,回到那个黑暗残酷却又热血激昂的时代。
比如他领导工人运动掀起革命浪潮,在其所撰写的《唐山煤场的工人生活》中描写矿工们像“饿鬼”一样在“地狱”里工作的情形,而在片中,他见到工人的悲惨生活,痛心地问:这若不是人间地狱,什么才是?
另一方面,虽然这是一个李大钊的故事,但许多的历史人物角色又像一颗颗珍珠,由李大钊先生这根珠链串起来,熠熠闪光。
比如秦昊饰演的陈独秀和张颂文饰演的李大钊先生再现的“南陈北李的建党之约”,就在悲情中透出一股革命的浪漫。
当李大钊先生以对信仰的自信成功地说服马少骅饰演的孙中山先生,达成国共合作,这又是令观众热血沸腾的一幕。
而当他成为某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蒋介石问他,你到底是谁时,李大钊的回答掷地有声:你不应该问我是谁,你应该问我们是谁!那一刻,你又会感到一个革命者巨大的力量。
正是对这股力量感到害怕,成泰燊饰演的张作霖才会说:别看他只有一张嘴皮子,一根笔杆子,但这个人留不得。
这种对革命者的恐惧,也最终导致了李大钊先生的命运,但从一开始,李大钊就早已选择了一条艰辛坎坷的道路,只能靠着坚定与隐忍走下去。在那个漆黑的年代,正因为有了守常先生这样的革命者,才有了洒在黑暗里的白月光。
而观众最后也会感受到,李大钊先生绝不仅是历史教科书上的一位革命烈士,一位至今提起都让人充满力量的真英雄,他还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在这个世界上,轰轰烈烈地活过。
张颂文的演技
而要把这个故事演进观众心里,另一个重中之重则在于演员。
主旋律作品其实更需要演技,因为要把理想主义演出实感,而不是悬在纸上。片中秉持崇高理想的代表人物李大钊先生,角色是全片核心,客观地讲一句,如果张颂文的表演哪怕有一点飘,有一点没落地,整部影片可能都会失去说服力,但事实就是,张颂文为影片贡献出了闪闪发光的表演。
守常先生其实很难演,他是一个完全没有阴暗面的人,演这样的角色需要眼睛里有理想主义的光,这本身就是很难的,尤其是电影,一切都在两个小时之内讲完,没时间像电视剧那样缓缓铺陈,难度就更大。
通常一个有点毛病或者浑身毛病的角色更容易出彩,但正面人物要让人信服,首先演员自己得相信。
这种相信,首先在于张颂文的眼神。电影中张颂文的眼神始终是直勾勾的坚定,眸子里一直刻着冷静与顽强。
只要看到这样的眼神,你就可以相信,有这样的革命者,我们的革命一定会成功。
但张颂文的表演又不是一味地放,不是一味去炸裂,而是在表现强烈情绪的时候,无处不体现出一种掌控力。
比如有场戏是李大钊带领大家来到租界合法示威,当面对租界气焰嚣张的外国人时,他义正词严地喊出:租界是上海的,上海是中国的,这里的每一寸土地都是我们中国的!
在镜头的旋转里,始终位于画面核心的张颂文将李大钊先生的愤怒和情绪都装进收放结合的表演里,那种愤怒是理性的,爆发是有逻辑的,但正因为这种对表演情绪的完美控制,不多一分也不少一分,反倒会让更多人热血沸腾。
张颂文表演的张力还有很大部分来自身体语言。
影片中李大钊面临的革命形势,其实是极其严峻甚至是残酷的,就像他在《青春》一文中曾说的:“进前而勿顾后,背黑暗而向之黎明”,但越是这么严峻残酷,越能看出张颂文身体语言展示出的那股从容与冷静。
比如紧要关头,他娓娓地把问题一层层分析透,对工人们宣讲:工字下面加个人,为天,天下的天。
这里不难看出张颂文设计了身体语言,工人们都直直站着,只有他一个几乎要倒向工人一侧,几乎要冲出去。
这时候不着一言,观众也能从这种身体语言中感受到,什么叫一心向着劳动人民。
这样的表演就让人感到,演技并不只有寒冰烈火,大起大落,还可以有静水流深的细腻内涵,和演技上厚积薄发的丰富层次。
张颂文整部戏几乎都是在用身体语言和眼神演戏,比如当李大钊先生入狱,他的眼神里没有一丝衰弱和凄惶,反倒在狱中双手比白鸽,仿佛在展翅翱翔。
这时哪怕没有台词你也会觉得,这个人物是多么了不起,又是多么浪漫,即使身在最黑暗处,依然身在光明,因为他就是光明。
但张颂文又演出了人物的那种矛盾感,直抵人心的应该是这句台词:帮我看一看,革命胜利的那一天是什么样子?
守常先生不畏死,但痛惜的是自己无法看到革命胜利的一日,就在这介乎于无畏与遗憾两者之间的细微把握,就人物苦涩杂糅的心境完美传达给了观众。
这样的表演可以让人感觉人物是活的,感觉世界上真的在曾经存在着这样一个真正的革命者,而这样不动声色的惊心动魄,是45岁历经人生起伏的张颂文才演得出来的好。
可你有时又能从张颂文的表演中体会到趣味。比如李大钊正在吃饭,遇到一个小报童想要取书报,就一边擦手一边和蔼地说:手上有油啊,是不可以碰书的。
一个细节,就把人物的日常,文人的风骨,对知识的敬畏和尊重都演出来了。那一刻的守先生,又那么可爱。让人想起李大钊先生在1919年元旦写下的文章选段《新纪元》:人生最有趣味的事情就是送旧迎新。
哪怕是黑暗中,先生依然是有趣的,依然守护着日常。
影片中也展现了李大钊的家庭生活,透过先生的妻子赵纫兰及一众儿女的视角,观众看到李大钊不仅是一位革命者,也是一名丈夫,是孩子盼望归来的父亲。真实的李大钊,也是活在一粒一粟中的李大钊。
也是这种日常与残酷的对比下,当张颂文念出李大钊先生的独白:你们要相信,反抗,斗争,革命是我们唯一的出路,我相信这一天一定会到来,你们一定要相信!
这些激情昂扬的台词,是那样自然与舒展。
而影片最动人的表演高潮,恰是李大钊先生被处刑的戏,虽然镜头是一晃而过,震撼却是长久的。人们无法想象那么一幅革命者的身躯,如何抵抗如此巨大的磨难。
在李大钊女儿写的回忆录里,有这样一段文字:“刽子手对别人只施刑二十分钟,对他(李大钊)却施刑长达四十分钟。”
虽然是如此残酷的戏,但我可以提前告诉大家,你未必会感受到悲伤,悲伤是事后回想才有的,因为电影里的张颂文真的太出彩,任何人都无法抗拒这种革命者从容就义时那种孤独的尊严,大概也是另一种伟大。
甚至正是透过这场戏,观众才会更理解李大钊先生眼含热泪喊出的那一句“你们要相信,起来,你们怕什么”。
当表演抵达这个境界,已经绝不是模仿,更确切地说,张颂文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勾勒守常先生伟大的灵魂。
好演员的青春
但好的表演不是天上掉下来的,好演技也不是站在那里就能演出来。
为了进入革命先驱的内心世界,张颂文反复研读了李大钊的遗作《狱中自述》,最后说出了四个字:谈笑风生。
那是1927年,距离李大钊先生就义前36小时,对李大钊严刑拷问后,始终一无所获的军阀给了他纸和笔让他自己交代。李大钊却用血迹斑斑的双手酣畅淋漓地写下了一篇约二千七百字的长文《狱中自述》。
正是有了这份对人物的理解,我们才看到了张颂文设计的人物肢体语言,是那么从容,那么淡定,甚至是谈笑风生。
也是透过对角色的理解,李大钊腿部受伤的小细节也被完整地还原,伤病造成他有点高低肩,走路时更明显,张颂文的办法是提前在自己鞋子里放了小石子,“这样就不用演了,你自己一走路,那个状态就出来了”。
又比如,当下能找到的李大钊先生的影像只有短短的十几秒,是李大钊先生1927年参加会议发言时的一段黑白录像。
张颂文说那段影像几乎听不到声音,但是通过对李大钊先生讲话时动作的反复揣摩,张颂文发现李大钊在说话时,情绪未必激昂,但手势很丰富,所以你能看到张颂文处理演讲戏份时,会加入更多的手势。
但最惊心动魄的,还是张颂文为了“还原”李大钊英勇就义的情景,是真的被绳子吊住脖子,直接往下吊,虽然有威亚的保护,但现场每个人都是提心吊胆。
但张颂文依然坚持说:只要我的生理极限能扛得住,我就努力演完。
某种意义上,张颂文本人散发的气息与角色自然地糅合到了一起,才更让人动容。表演,其实也是一种理想主义。
狱中的李大钊先生曾说,为了你们能走向光明,拥抱光明,我愿意去直面黑暗!如果我死了,能够唤醒那些麻木的人,能够让活着的同志们更加奋勇地前进,我可以去死.....李大钊从容就义时年仅38岁,张颂文演李大钊时,45岁。
革命者的命运会随着时代具体议题而改变,人性微光却是永恒。
面对时代的洪流,革命者永远青春。
影片中有一幕,是韩昊霖饰演的11岁的李大钊乘着火车离开家乡,冲着小伙伴说道,我要去远方了!我想干大事,想做一个有用的人。那一刻你会更加理解李大钊先生的《青春》中所写:吾愿吾亲爱之青年,生于少年,死于少年,为世界进文明,为人类造幸福。
展现李大钊的青春,是导演和演员的敬意所在。
当年的革命者,有人坚守,等来了曙光;有人奋进,倒在了黎明之前。
他们是觉醒时刻闪耀的群星,而影片得以重现他们的青春。
但“觉醒”不仅是一个年代的觉醒,是任何年代的青年都需要觉醒;而像李大钊这样的“革命者”也不该仅仅存于那个年代。
对于当代观众来说,在看这段故事和表演时,可以接受到更复杂的人格与情感,这就需要表演者,让观众感受角色的血肉。
有人问,和平年代,为什么要在七一去看革命者?如果你真的看过影片,想必不会对此有任何疑问。
守常先生已逝,但革命者的青春常在,正是以李大钊为代表的一代青年的担当与无畏,方才成就了今日的中国,而这代人,也有这代人的青春。
《革命者》把李大钊先生和那个年代革命者的青春一起带给了观众,而张颂文的表演,足以让看完这部片子的人,对那一代热血男儿的敬意油然而生。
看完电影我又想起李大钊先生的《青春》:
“以青春之我,创建青春之家庭,青春之国家,青春之民族,青春之人类,青春之地球,青春之宇宙,资以乐其无涯之生。”
而“高尚的生活,常在壮烈的牺牲之中”,我们如今的生活,或者就是影片最好的续集——
我们活在了革命者的理想中,他们活在了我们记忆中。
向守常先生致敬,向所有革命年代的革命者致敬。也再次感谢张颂文和所有主创们,带给我这么动人的一部电影,也由此完成了对一个好演员的演示:会哭未必是好演员,但把观众全都演哭一定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