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位英国批评家说过这样的话:左拉因为要做小说,才去经验人生;托尔
斯泰则是经验了人生以后才来做小说。
这两位大师的出发点何岂不同,然而他们的作品却同样的震动了一世
了!左拉对于人生的态度至少可说是
“
冷观的
”
,和托尔斯泰那样的热爱人生,显
然又是正相反;然而他们的作品却又同样是现实人生的批评和反映。我爱左拉,
我亦爱托尔斯泰。我曾经热心地--虽然无效地而且很受误会和反对,鼓吹过左
拉的自然主义,可是到我自己来试作小说的时候,我却更近于托尔斯泰了。自然
我不至于狂妄到自拟于托尔斯泰;并且我的生活、我的思想,和这位俄国大作家
也并没几分的相象;我的意思只是:虽然人家认定我是自然主义的信徒,--现
在我许久不谈自然主义了,也还有那样的话,--然而实在我未尝依了自然主义
的规律开始我的创作生涯;相反的,我是真实地去生活,经验了动乱中国的最复
杂的人生的一幕,终于感得了幻灭的悲衰,人生的矛盾,在消沉的心情下,孤寂
的生活中,而尚受生活执着的支配,想要以我的生命力的余烬从别方面在这迷乱
灰色的人生内发一星微光,于是我就开始创作了。我不是为的要做小说,然后去
经验人生。
在过去的六七年中,人家看我自然是一个研究文学的人,而且是自然主
义的信徒;但我真诚地自白:我对于文学并不是那样的忠心不贰。那时候,我的
职业使我接近文学
,
而我的内心的趣味和别的许多朋友--祝福这些朋友的灵魂
--则引我接近社会运动。我在两方面都没专心;我在那时并没想起要做小说,
更岂不曾想到要做文艺批评家。
一九二七年夏,在牯岭养病;同去的本有五六个人,但后来他们都陆续下
山,或更向深山探访名胜去了,只剩我一个病体在牯岭,每夜受失眠症的攻击。
静听山风震撼玻璃窗格格地作响,我捧着发胀的脑袋读梅德林克
(M.Maet
er-linck)的论文集
“
The
Buried
Temple
”
短促的夏夜
便总是这般不合眼的过去。白天里也许翻译小说,但也时时找尚留在牯岭或新近
来的几个相识的人谈话。其中有一位是
“
肺病第二期
”
的云小姐。
“
肺病第二期
”
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