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波兰总统卡钦斯基的意外死亡，恐怕《卡廷惨案》永远不会与我相遇。2007年这部影片被推向奥斯卡最佳外语片提名的时候，受到更多关注的恐怕是《伪币制造者》、《黑暗年代》和《12怒汉》了。 而如今，这部为了纪念卡廷森林惨死的数万名波兰精英的影片在俄罗斯电视台黄金时间重播的时候波兰总统却戏剧性地葬送在俄罗斯机场不远的地方。于是《卡廷惨案》开始受到广泛人群的关注，似乎它因一场意外被赋予了特殊的意义。 坦白说《卡廷惨案》是一部非常不错的电影，精致的画面和严谨的叙事结构虽然在创意上没有啥别出心裁的地方，却也能看出导演的功力实在值得称道。加之影片中强烈的主观情感与细腻的客观表述和谐共处，为影片赋予了更为丰富的内涵。 尽管当年这部影片未能拿到奥斯卡最佳外语片奖，但是它在影迷们心目中的地位是毋庸置疑的。波兰导演安杰依·瓦依达曾在2006年获得过柏林影展的终身成就奖，2007年宝刀未老的他再次出战，执导出这部长久以来披着迷雾的“卡廷森林事件”改编的影片《卡廷惨案》。 翻看瓦依达的履历，不难发现，影片中那个慌乱地与妈妈一起去寻找爸爸的女孩身上有着瓦依达童年时的缩影，尽管在影片中出现不多却是让观众入戏最快的角色。 影片开头，一组桥上的镜头正式拉开了惨剧的序幕，一头是逃离德国攻占去的波兰人；一头是逃离苏联人攻占的波兰人。两股力量拥挤在一条狭长的桥上令气氛骤然紧张起来，拥挤的镜框，凸显着画面上逃难民众的焦虑、促狭和慌乱、迷茫。女孩与母亲的特写在这样的镜头中来回穿插，给予观众莫名的压力。 这种压力来自于导演对于那段历史沉痛的情感，而那种悲痛却无力挽救的画面则展现在被苏联拘押的一群军官聚集起来听将军演讲的一组渐渐从平视拉向俯视的镜头。尽管人头涌动，但是等待他们的命运注定是悲惨的恶果。 影片铺垫卡廷惨案的时间不算太长，导演将“惨”字的重点放在了上万名军人、企业家、艺术家等被杀害后，德国、苏联轮流借由这些被害者的遗体制造阴谋舆论的恐怖阴影上。在中国，很忌讳逝者的遗体被开棺，而卡廷惨案的受害者却两次被不同国家的政治家们挖坟利用。而波兰政府所做的只是附和性地在旁边配合。 究竟这些逝者的灵魂能否安息，入侵者一而再地开棺验尸完全无视对死者的伤害都未能得到政府的保护。这不是政府无知，而是弱小的波兰难以对抗自己强大的敌人，只能忍辱妥协。 在恢复和平后的波兰国家里，那些失去亲人的军人亲属们不是在焦虑中等待家人的消息就是沉浸在失去亲人的痛苦当中。安杰依军官的家人作为全片的重要线索，以两代人的焦虑与惆怅释放着国家的伤痛，经历那段历史的人们的伤痛。 而德、苏两国为政治利益在波兰引发的争论，不仅仅没让死者得到安息，更让这些死者的家属们禁锢在白色恐怖的压力中。很难说，什么时候会有人被害，什么时候会有人自杀。卡廷惨案让波兰人背负了太多的伤痛。直到安杰依军官的日记被良心未泯的老医师带给他的家人，事情的真相终于被揭示，可是揭示了又如何呢？惨剧已经发生，留在波兰身上的疮疤永远都会在寒潮天隐隐作痛。 这不是我看到的第一部与苏联丑闻有关的影片，去年看到《柏林的女人》和《特兰济特集中营》时就被苏联的暴行震惊过。 曾经，在我们的中学课本上，在我们父母的口碑中，苏联的列宁、斯大林等国家领导人有着多么光辉的形象，他们与毛主席、周总理一样有着神圣不可侵犯的崇高地位。没人会质疑他们的功勋，没人会把他们与血腥的暴力联系在一起。 可是我们忘了，政治斗争的最后胜利一定是踩着一路鲜血走过来的。没有国家的战争，何来的民族解放。只是和平后的历史，都是由胜利者撰写的，他们掩埋了胜利者丑陋的一面，用一种近乎于神的形象来拔高这些领导人在民众心中的地位。 为了获得这种虚伪的荣耀，苏联不顾及种种，肆意践踏另一个民族、另一个国家的尊严，用故作姿态的行为掩盖自己的罪行。真相在这样的破坏中，早已面目全非。若不是苏联解体后俄罗斯主动向波兰递交这次惨案的原始文件，恐怕历史永远会与那批受害者一样被草草掩埋在卡廷森林晦暗的泥土中。 这一举动与《卡廷惨案》一样，引起了俄罗斯民众的一片哗然。各种声音在俄罗斯的空气里传播，争论着事情真相背后的种种缘由。在这些声音中，你可以感受得到一种惊恐，与波兰总统结果材料时颤抖的双手一样，难以相信这一切真的是俄罗斯所为，而自己却被愚弄了那么久。 可是，你却不能指责那些被当做神在膜拜的领导者。他们会告诉你，如果不隐瞒这些国际丑闻，国内就不能安定，政权何以稳固？国民如何安生？是的，当一切行为成为政治的道具的时候，历史只能任由宰割，而真相与谁是息息相关的呢？ 看着一具具遗骸耷拉着脑袋，死前那一秒的痛苦何人能知？知道又能怎样？一名不知道名字的波兰军官在临死前不忘念诵圣经，祈求上帝的救赎。可是苏军残暴的子弹就那样义无反顾的冲入了他的头颅，把虔诚的他和古铜色的十字架一起埋葬在了卡廷森林里。 波兰电影之父安杰依·瓦依达作为一名牺牲者的后代，用电影语言精准地将自己强烈的情感表露无遗，同时亦在变化的镜头和优雅的剪辑中抨击者强权者对于历史的蹂躏，对弱小国家的欺凌。在《卡廷惨案》中没有受屈辱后的脆弱与感伤，反而有着生生不息的民族之魂的高傲与悲壮。 观影时，我突然想起了波兰斯基的《钢琴师》。导演犀利的表达中，毫不留情地抨击着战争带来的悲苦与伤痛，鞭笞着侵略者的暴行如何地涂炭生灵。与《钢琴师》有异曲同工之妙的是，《卡廷惨案》锋利的锐器剖开了掩饰物的腐朽、肮脏，让真正的历史在荧幕上再现天日。作为唯一一部演绎波兰这起惨案的影片，它在波兰人的心目中有着如何举足轻重的作用不用想象。 而今天，看着画面里揭露的现实，我们只能为历史哀叹。在政治与军事暴力面前，无论是卷入事件的人类自己还是看似没有实体的历史都显得那么的脆弱和束手无策。还原真相后，脱离那段历史的我们究竟该如何评判当时？非事中之人，何以了解当事人之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