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朱理学和陆王心学的区别在哪里?

总是有人说,中国清人推程朱,所以国民愈来愈弱,日本学中国弃程朱理学学陆王心学,所以成为一代强国。可是对于两者之间的区别,一直未能有人明白说清楚,求大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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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朱理学和陆王心学的工夫论差异只是外在的表现,根本差异上还是在于“本体论”的理解上。

最近刚好整理了北宋五子的“本体论”观念的演变,以及朱熹和陆九渊的“无极与太极之辩”,对这个问题有了更深的理解。

用牟宗三先生的话讲,宋明理学总体上来讲是一种“本体宇宙论”的叙述。

从“宇宙论”角度来讲,描述了“理”的“活动”,从“本体论”角度来讲,则描述了“理”的“存有”。总得来讲,宋明理学所建构的“理”,就是“即存有即活动”的。他们理论的差异,全然只在于“理”如何“存有”与如何“活动”上。在这一点上,牟宗三先生判朱子的“理”只“存有”不“活动”,经过我的思考,这应当是不能成立的。当然,朱子的问题依旧是存在的。

周敦颐被公认为“理学”的奠基者,他所著的《太极图说》与《通书》被朱熹钦点为理学经典。他在《图说》开篇第一句明确指认到:

无极而(生)太极

然后在一番论述后

太极动而生阳,动极而静,静而生阴,静极复动。一动一静,互为其根。分阴分阳,两仪立焉。阳变阴合,而生水火木金土。五气顺布,四时行焉。五行一阴阳也,阴阳一太极也

周敦颐再次点出

太极,本无极也。

在这一段中,第一句据说原本有一个“生”字,但道家的“万物生于有,而有生于无”的意味太浓,以至于朱熹后将其从文本中删去,直接成了“无极而太极”。

但无论如何,我们还是可以看出周敦颐还是借鉴了道家的“宇宙生成论”,来构建“理学”的本体论。甚至说,在周敦颐看来,“无极”的概念还要高于“太极”。因为,在道家看来,如果“有”是从“有”而生成,那么就会面临类似柏拉图理念论那样的“分有”难题,所以“有”只能生于“无”,按照王弼的看法,只有逻辑上的“无限定”才能派生“万有”。

而到了邵雍,在《皇极经世绪言》中,他将“太极”指认为:

太极一也……道为太极

而所谓“无极”,只是:

无极之前阴含阳也,有象之后阳分阴也。

这样的认识,已经有点接近朱熹了。在邵雍看来,也就是说,他意识到“道,或者太极”只能为一,而不能为二。但是,如果没有所谓“无极之前阴含阳”的这种状态,在逻辑上无法过渡到“有象之后阳分阴”的状态。

这里的问题在于,作为最高“实体”的太极,它必须只作为“自身”而存在,它是如何过渡到“分阴阳两仪”的?这个动力,似乎又只能来自于自身,从宇宙生成论的角度,理学家似乎只能诉诸于“无极与太极”的分立。

这下问题被抛给了张载,张载意识到,如果利用道家的“宇宙生成论”来说明“理”的“活动”,那么“理”的存有就会面临“离其自身”的问题,“一两关系”就难以处理。张载的办法,便是将“宇宙生成论”的问题,直接转化为“理气问题”。从而消解“无极太极”作为一种“形上实体”生化万物所面临的问题。

他在《正蒙·太和篇》直接指出:

太和所谓道,中涵浮沉、升降、动静、相感之性,是生氤氲、相汤、胜负、屈伸之始。……散殊而可象为气,清通不可象为神。

在张载看来,“可象”与“不可象”的关系,就不再是邵雍所认为的作为“形上实体”中“无极与太极”的关系问题,而只是在“气之流行”中,“散殊”与“清通”的关系,也就是纯粹的“气”与“神”的关系。

因此,张载进一步将“形上实体”派生万物的活动给转化为了,“气”在“太虚”与“万物”之间“流行往返”的活动。他在《太和篇》中继续说:

太虚无形,气之本体,其聚其散,变化之客形尔;至静无感,性之渊源,有识有知,物交之客感尔。客感客形与无感无形,惟尽性者一之。

所谓“客”,就像是“做客”一样,意为“外离的”,“暂时的”。也就是,在“气之流行”中,“形著”是一种“暂时的”“外离的”状态。而最终又要返回“太虚”的“无感无形”。也就是,“理”的“活动”也就是被张载理解为“气之流行”中,“太虚”与“万物”,“客感客形”与“无感无形”之间的往返与流转。这也就是张载所谓的“惟尽性者一之”。

这里有必要提一下,传统中国自张载之后的所谓“气论”,并不是按照强调“气之质料”义上的所谓的“唯物主义”。在宋明理学语境中,“气学家”终究是“理学家”,他们谈“气”主要是取“气之流行”义,强调于“于流行处见天理”。而张载,在传统哲学史中,总是把他称作所谓“气本论”,这亦是不恰当的说法。

张载的著名命题“太虚即气”中,传统观点认为“即”字意为“就是”。那么“太虚就是气”的话,太虚作为一个概念就失去了独立性,这样张载被认为是“气本论”或者“唯气论”。但是,如果深入张载以及宋明理学的文本,我们明显可以发现“即”当然远远不只包括“就是”的含义。对“即”字的理解,似乎要从宋儒对“一两关系”的理解上。张载自身就明确在《乾称篇》中谈到:

两不立则一不可见,一不可见则两之用息。

这样的话,那么“即”不能理解为“就是”,把张载称之为“气本论”或者“唯气论”就都是不恰当的。

话说回来,张载从“气之流行”理解“理”,把“形上实体”派生万物的“宇宙生成论”问题转化为了“理气问题”似乎固然高明,且解决了“理”分离自身的问题。

但是,正如二程批评的那样:

天地安有内外,言天地之外便是不识天地也。人之在天地如鱼在水,不知有水,直待出水方知动不得。

张载虽然将周邵二人的“宇宙生成论”问题转化为了“理气问题”。但是,“太虚”与“万物”的分立,把儒家提倡的人的道德实践活动给“分离”出去了,二程继续批评:

立清虚一大为万物之源,恐未安,须兼清浊虚实乃可言神,道体物不遗,不应有方所。

二程实际上想要表达的是,从“理气问题”指认“天理”是将“天地”分出内外,而使得人的“道德实践活动”落空。因此,二程认为“道体物而不遗,不应有方所”,人应该于“万事万物”中“见理”。这便是将张载的“理气问题”转化为了“道器问题”,彻底告别了“宇宙论”语境,而进入了“本体论”语境。

但是,“本体论”语境天然的问题就在于,“理”自身的“能动性”缺乏说明。借用西方的概念来说,如果像斯宾诺莎的“实体”那样理解本体,那么“本体”就是僵死的,无活动的,可是按照康德“主体”那样去理解“本体”,“本体”就无法成为自身,成了不可知的“物自体”。黑格尔的工作就是“如何把实体理解为主体”。

在西方哲学中,如何处理“逻各斯”(本体原则)与“努斯”(能动性原则)。成了一个贯穿西方哲学史的永恒难题。

宋明理学走到二程这里,也开始面临这样的难题。这个问题也成为了朱熹与陆九渊“无极与太极之辩”争论的核心。

在二程,尤其是伊川的学说中,“理”成为了真正的“万事万物之理”。那么这个“天理”的“存有”问题被解决了,可是怎么重新解决“理”的活动问题呢?朱熹接过了这个任务。

在朱熹那里,他复活了被二程所拒斥的“宇宙生成论”与张载揭示的“理气问题”。这就表现在他与陆九渊及其兄弟的“无极太极之辩”中。

朱熹在对《图说》的注解中明确说到:

无极非太极外别有一物……

不言无极,则太极同一物而不足为化万物之根;不言太极,则无极沦于空寂不能为万物之根。

也就是,在朱熹的认识里,“太极”即是“本体论”层面的“理”,因为他明确点出“无极非太极外别有一物”且“不言无极,太极同一物……”。但“太极”同时也是“宇宙生成论”层面的“气化流行”,因为他同时点出“不言太极,则无极沦于空寂不能为万物之根”。

朱熹意识到,作为“本体论”的“理”只能作为“自身”的绝对同一性的“一物”而存在。而只有他超出自身,成为“无限定”的“无极”,才能具有“化生万物”的“能动性”。而“太极”之所以又能成为“万物之根”,又正是由于它是一种“理气一体”的存在。

这里可以发现,朱熹的思想非常复杂曲折。他强行将能动的“宇宙生成论”与作为事物根据的“本体论”连起来讲。这让他在《语类》中处理“理气关系”问题与“理一分殊”问题时显得极不圆融。但不管怎么说,在朱熹的理论里,他用“理气问题”收摄了“道器问题”,重新确立了“理”的“活动”。

但是,陆九渊对朱熹复活周敦颐的“无极”之说就极为不满。他批判朱熹的“无极之说”是:

床上叠床,屋上架屋。

他反对朱熹重新训“极”为“至”,接替了二程的“道器问题”意识,遵循杨时的理解,训“极”为“中”。他认为,《图说》成书在《通书》之前,是周敦颐早年学道的不成熟之作。而在《通书》中,再也未提过“无极”。

也就是说,在陆九渊看来,在纯粹的儒学传统下,“太极”可立,而“无极”不可立。那他怎么解决“道器问题”视域下,“理”的“活动”问题呢?显然,陆九渊直接返回孟子学找到了思想资源。

陆九渊认为,如果直接把“心”理解为本体,那么,“理”的能动性便能直接在“心”上实现。因此,他反复强调“心即理也”“吾心即是宇宙,宇宙即是吾心”。

在陆九渊看来,只要返回儒家“心性论”传统,“理”的活动问题自然解决,何必假求另设一“无极”?

但是,正如阳明在《传习录》中批评陆九渊:

只是粗了。

陆九渊只是考虑到,把“心”理解为“本体”的问题,却没有考虑到如何把“心”理解为“本体”的问题。这个问题,又只有到王阳明,才算彻底完成。但“无极太极之辩”问题,我们讲到这里,也大概能理出宋明理学“本体观”的发展与“心学”“理学”的争端实质。

借用牟宗三先生《心体与性体》中的概念来总结。

周邵二人以“道体”收摄“心体”与“性体”

张载以“即用显体”点明“道体”“性体”“心体”为一

明道以“心体”收摄“道体”,伊川以“性体”否定“道体”

朱熹复活“道体”补充“性体”

陆九渊立“心体”收摄“性体”与“道体”

朱熹强调从“理气关系”理解“道器关系”

陆九渊强调从“道器关系”理解“理气关系”

二者差异就是在于如何指认“理”的能动性来源。

牟宗三先生判朱熹“只立性体,不立心体”确算妥当,但说朱熹的“理”“只存有,不活动”却是立场之见。真正“只存有,不活动”的“理”,我想惟伊川才是也。

要理解程朱理学和陆王心学的区别

就要先明白以下这句话:

《尚书·大禹谟》: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厥执中。

网络上对于这句话的解读,流传最广的应该就是以下这句。

【人为物欲所蔽,其心危而不安;而大自然的道理又精微,令人难以捉摸。只有自己一心一意,精诚恳切的秉行中正之道,才能治理好国家。】

我们暂且认为这个翻译是对的。

对于【人心惟危】李颙大儒曾有这样的分析:

“人之病疼各别,或在声色,或在货利,或在名高,一切胜心、妒心、悭心、吝心、人我心、是非心,种种受病,不一而足。”

(《二曲集》,中华书局1996年版:第2页)

对于【道心惟微】的体验,李颙大儒还曾有这样一番精妙的描述与发挥:

“胸次 悠然 ,一味养虚,以心观心,务使一念不生。

久之, 自虚室生白,天趣流盎,彻首彻尾,涣然莹然,性如朗月,心若澄水,身体轻松,浑是虚灵

秦镜朗月,不足以喻其明;江汉秋阳,不足以拟其皓。行且微尘六合,瞬息千古.区区语言文字,曾何足云。

即有时不得不言,或见之语言文字,则流于既溢, 发于自然 ;不烦苦思,不费安排,言言天机,字字性灵,融透爽快,人已咸惬矣。”

(《二曲集》中华书局 1993年版:第145页)


这让我想到了这首诗:

《奋斗自勉》毛泽东

与天奋斗,其乐无穷!

与地奋斗,其乐无穷!

与人奋斗,其乐无穷!


我们再看王阳明的一生,【立功立德立言】三不朽,可谓明朝活着的圣人,结果晚年因病告老还乡,却被一个太监压住,耽误了几个月,不能回到家乡寿终正寝,死在半路。

我们来一起体会圣人临终前的这段描述。

【1528年阴历十一月二十八日夜,王阳明从一个美的出奇的梦中醒来,

他问弟子:“到哪里了?”

弟子回答:“青龙铺。”

王阳明又问:“船好像停了?”

弟子回答:“在章江河畔。”

王阳明笑了一下:“到南康还有多远?”

弟子回答:还有一大段距离。王阳明又是一笑,恐怕来不及了。他让人帮他更换了衣冠,倚着一个侍从坐正了,就那样坐了一夜。

第二天凌晨,他叫人把弟子周积叫进来。周积匆忙地跑了进来,王阳明已倒了下去,很久才睁开眼,看向周积说:“我走了。”

周积无声的落泪,问:“老师有何遗言?”船里静的只有王阳明咝咝的呼吸声。

王阳明用他人生中最后的一点力气向周积笑了一下,

说:“ 此心光明,亦复何言。 ”】

(出自: wenwen.sogou.com/z/q704

这就是【道心惟微】。

毛泽东说:“ 做一个高尚的人,一个纯粹的人,一个有道德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一个有益于人民的人。

这也是【道心惟微】。

总结:

【人心惟危】-人心欲望纷杂,有很多危险的念头。

【道心惟微】道心-光明磊落的心,中正平和的心,为国为民的心。

我们已经理解了【人心惟危】,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呢?【惟精】

我们也明白了【道心惟微】,怎么达到这种境界呢?【惟一】


程朱理学和陆王心学的区别在这里:

朱熹 作为理学的代表人物,看到人心的危害,道心的精妙,提出【存天理,灭人欲】,也就是【存道心,灭人心】。

陆九渊 作为心学代表人物,也看到了这种现象,但是他多看了一层,既然道育化万物,那道也育化了人,人本身就是道的化身,【道心】就在【人心】中,不需要去外面求个道心回来,所以陆象山说出的是【吾心即宇宙,宇宙即吾心】。

王阳明 继承了 陆九渊 的思想,他说的【心外无事,心外无理】也是这个意思。说的是【道心】就在【人心】中,不需要去外面求。说的是 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这也就是佛家说的,【 心生万法,本自具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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