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07-11 【浏览字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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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半的博士生未完成学位便离开了研究生院,这说明他们中至少有一部分人在攻读学位时遭遇了重大且无法克服的困难。
精神疾病常常被作为研究生不堪重负的标准解释。有研究曾指出智力和双相障碍等症状之间存在关联,因此不少观察者以为饱受精神疾病困扰的研究生很多,这让他们倾向于退学。
但是这类研究有值得商榷的余地,而且肯定不是每个退学的学生都得过精神疾病。那么,究竟是什么原因迫使学生放弃博士之路呢?会不会有其他的潜在因素(也许是外在环境的因素),导致本来精神状态良好的研究生变得焦虑、抑郁、有自杀倾向,甚或充满暴力倾向呢?
有研究表明,进入博士项目的大部分学生都具备完成学业的学术能力,但是学院的系统性问题可能会导致很高的退学率,并且引起研究生的精神挫折。在探究究竟何种因素导致研究生的精神疾病问题恶化时,明智的做法或许是将关注的焦点转移到体制本身之上,而不是给研究生贴上“能力不足”的标签。
卡伦·凯尔斯基曾经是一名拥有终身教职的教授,也担任过学术职业规划的指导,她认为博士项目的文化会让有些学生崩溃。在邮件里她说,实际上“说是突然的崩溃,不如说是逐渐的破灭。”攻读博士是一件极度孤独的事情,而且其文化氛围注重批评而不是支持,教授和同学总是在寻找博士生论文里的弱点。
在凯尔斯基担任教授和指导老师的十五年时间里,她目睹了很多学生为博士论文饱受孤独的煎熬,而且牺牲了自己在学术外的兴趣。她说:“学生会变得过于注重导师对他/她的看法。忧心忡忡的博士相当普遍,因为他们非常孤独,又十分在意权威人士(学术委员会成员)是否认可他们的研究,因为这些人掌握着学位授予的生杀大权。”
玛塞拉·威尔逊是马里兰大学巴尔的摩郡分校的计算机科学教授,她本科就读于华盛顿圣经学院。这座学院规模比较小,历史上是一间黑人学校。这所校园的氛围很亲密,教授对学生关爱备至,所以当玛塞拉到马里兰大学读计算机博士时,校园生活的很多方面让她措手不及。她说:“(研究生教师)没有时间帮助你。你要么完成课程,要么走人。”
玛塞拉为了按时完成学业而遭遇了不少挫折:她和老师在更改课程完成要求时产生了争执,一名老师告诉别的老师不要指导她,她感到自己被排挤出了学院。玛塞拉说她曾经经历过急性惊恐发作,而且有妄想狂的想法。她回忆道:“坐在车里我感觉自己陷入绝境……我开始有广场恐惧症的症状。当我坐进车里的时候,我会想像自己打开车门滚进车流里而受伤的画面。”
珍妮特·拉特利奇是马里兰大学巴尔的摩郡分校的副教务长和研究生院院长,她说玛塞拉的回忆反映了这所大学以及美国很多博士项目里广泛存在的问题:教师和学生之间缺乏沟通。“很少有教授怀着恶意的动机……”她说。教师通常“十分繁忙,他们有时候没有对自己的某些做法给出完整的解释,所以有时候学生会基于他们所能看到的事情而产生一些想法,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了。”
华盛顿大学的前研究生院院长乔迪·奈奎斯特在《重新展望博士学位》的简报里,采访了来自八门学科的博士生,询问他们在博士生涯中感受到的缺陷。大部分人都反映了教师缺乏高质量指导和支持的问题。这项研究还指出,博士生认为指导工作开始地越早越好,应该更具有系统性,而且应该采取多个导师的制度。
鼓励多个导师指导的博士生项目很少,但是玛塞拉正是靠着多个导师的支持才完成了博士学位。拉特利奇听到了玛塞拉的挫折经历后,介绍她参与了“前景”项目,这是马里兰大学鼓励研究生学术发展的项目。“一旦我开始相信自己能够毕业的时候,我发现问题不在于(导师),”玛塞拉说,“现在我和每个老师的关系都处得很好。”
斯科特·科林曾经是华盛顿大学的博士学位委员会的成员之一,他写过一本名为《追求博士学位:适者生存》的书。他建议学生更多地从“政治”而非智识的视角来看待攻读博士过程的本质。科林说:“读博的经历中有很多关于权力与无能为力的问题,”这其中包括感到无力的学生所承受的巨大挫折。的确,当人处在高度压力的环境下时,通常他们解决多重问题的能力就会变弱。拉特利奇认为,在这种情况下,研究生学院的行政人员居间调解教师之间的不和就变得特别重要。
但这一点很难做到:许多学生认为博士项目的环境注定会导致自己的失败。“运转不良的研究生院系,令人沮丧的老师,以及如同海豹突击队般残酷的博士训练,这些因素导致了约一半的博士生不堪重负,未能取得学位。”吉尔·耶斯科2014年在《高等教育界》上发表的一篇社论里如此写道,他当时是一名地理学博士。
许多学生在进入博士项目时,都以为在和教师、同学及未来雇主打交道时,不管出现了什么问题都要始终保持心态稳定、自信满满的假象。尽管各大院校都开始扩大面对学生的心理健康服务,许多博士候选人却感到有必要掩盖自己的弱点,因为寻求帮助会损害他们的职业声誉。
2011年,德州大学奥斯汀分校的社会学系研究了美国各地26所重点大学的博士生。这份名为《美国研究生的压力和释放》的研究发现,43%的学生曾经遭遇过无法应对的压力,而博士研究生的压力是最多的。在所有受访学生里,超过一半的人表示压力或筋疲力尽感是主要的担忧,约有三分之一的人觉得自己像局外人,接近三分之一的人认为自己与导师的关系不佳。只有6%的学生表示自己可以在面临压力时频繁寻求导师的帮助。
“我生活和学习的环境鼓励我隐藏自己的(抑郁),以免它降低或玷污了我的学术努力和声誉……这是学术界向我们收缴的通行费。”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的博士生杰奎·夏恩在《编年简历》上的专栏里如此写道。
切斯特·构德是田纳西理工大学的研究生指导老师和该校残疾服务办公室的主任。他说自己在进入教育领导力博士项目以前从未有过焦虑发作的经历。
构德曾经以为自己虽然日程满满但做得还不错。他承担着父亲和丈夫的角色,一直做着一份全职工作,晚上经常因为看文献或研究工作而午夜过后才离开学校。有一天,当他在赶往同行评议会的路上时,他经历一次惊恐发作。当时他感到头晕眼花,产生了幽闭恐惧的感觉,不得不逃离现场恢复呼吸。当他缓过劲来时,第一反应竟然是觉得很羞愧。他说:“作为一名专业人士你可不想让别人看到你那副样子。你希望给人一种成竹在胸的感觉。”
迪昂·梅茨格是一名在亚特兰大执业的精神分析师,专攻心理疾病。她认为研究生的学习经历“会产生在别的职业道路上不一定能发现的特有压力因素。”她注意到,在追求高学历时,许多人都有为自己的投入收得回报的巨大压力。与亲朋好友的疏离,为了发展和呈现自己的研究成果而一般要花费的八年时间,以及金钱投入,这些都是学生投入成本的几个方面而已。
但有时候博士生为完成学位而投入的情感、社交和金钱成本很难收到补偿,至少在职业生涯初期是如此。2014年,超过三分之一的博士学位获得者表示自己毕业时没有找到稳定的工作。
“学生自己树立了这些期望,但有时候也会感到来自一直支持他们求学的亲人的压力,”精神分析师梅茨格说,“‘你找到工作了吗?’这样一个简单的问题可能会立马让博士生产生类似惊恐发作的症状。要找到能够和辛苦投入相匹配的工作,这一点上压力更大。根据各人选择的不同研究生学习路径,这一点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这很让人崩溃。”
原版来源:界面 翻译来源:神州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