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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是无数偶然的点,组合成为必然之线,当尚未尘埃落定时,我们面临的每个当下,衍生诸多想象。假如作另一决定,我们的人生会变得怎样?美好或残酷,全在「可能」和「既定」的落差上。

《偶然与想象》,相对新作《Drivemycar》,可谓毫无破绽的电影。滨口龙介擅长捕捉日常生活的魔幻时刻,通过两人的对话,在不同时空,达到心心相契的奇点。电影让我们经过镜头,看见那些被掩蔽,散落四方的亮光。


浅析《偶然与想象》中的3个故事,从剧情到主题,皆意有所指。

划破黑幕,流星何以魔幻?相对命定恒常的庸碌,匆促易逝。这是我们普遍的生命经验,文艺之母题。像《老人与海》的主角,出海和巨鱼争斗,满身伤痕,猎杀巨鱼,回程却被群鲨争食。在光荣、高贵、特殊的时刻,逃不过现实,外界一旦介入,我们随即从高处跌回平庸。


〈魔法(也比不上的虚幻)〉的动人,在于呈现魔法消失之前一秒。两女在车箱对谈,分享偶遇爱情的魔幻时刻,女主角发现闺蜜所谈,实是与其前男友约会,触发她深夜闯入他的公司,面对自己两年前的情感。

谁在夜阑人静时,没有试过思潮起伏,在FB与IG之间,希望和昔日爱侣对话?相爱总有的亮光,分手必然留下错过、遗憾。电影付诸实行,封闭的居室,余下两人像浓缩了时间,争执、解释、同情、和好好像只要手再伸更长,就能捉紧那美好幻想,弥补遗憾。


魔法不可、神秘多变,因而令闺蜜害怕又期待下次的约会。而比魔法更飘渺的,彼此对话筋疲力尽之际,看见双方有多辛酸,愿意放下,理解和相爱的一刻。一秒,他从背后拥抱她,偏偏职员重返开门撞破,就像真空压缩的空间,忽然利刃刺穿洞孔,烟消云散。


魔法消失之前一秒,因私密而珍贵,而脆弱,不宜公诸于世。


「不要着灯,能否先跟我摸黑,吻一吻」。

我们都需要面具,才能在遍布规则、禁忌的社会生存,只好将自我重门深锁,不见天日,希冀谁来喜欢怪人。〈敞开的大门〉,已婚的女大学生被要求勾引教授,她走进教授的居室,上演一场打回原形的剧目。


大门开闭,是公开和私密的界线。教授由始至终,坚持大门时刻敞开,不让任何超越师生的言行出现。现今大学常见的现象,保障双方,以免随时出现「metoo」事件。

因此,女学生即使再三暗示,情挑教授,刻意诵读小说涉及爱欲的句子,悄悄起身关上大门。他仍然不为所动,打开大门,让那存在于门外的脚步声,像之前一样,继续响起。外界一直存在,目光随时投向室内,不必敲门就能踏入居室。


门不止只有客观的具体存在,还有另外一道,是通向我们内在秘密的心门。当女学生受教授鼓励,开始吐露心声,拿出正在录音的手机,告诉教授自己尝试勾引、陷害他时,镜头再也看不见大门,声音也消失了。她放弃那刻,打开了彼此的心门,那道正在敞开的大门仿佛消失了。

我们都是怪人,那不受大门之外世界容纳的丑陋变异,都想找一个愿意正视、接受和分享的人。无视大门敝开的危险,教授坦承道出,自己因其诵读而欲火焚身,希望她能传音档给他。女学生要求他,必须听着录音至少自慰一次。


这魔幻时刻,如果故事停在此处,结局会多么美妙?可是滨口龙介走得更远,设下一个更大的撞破,让全世界看见他们的情欲。大门永远敝开,社会常规从不因怪人而更变,施展法术的女巫终遭猎杀,魔幻破碎,只余残酷现实。

美好易逝,我们的心中徒留遗憾,像黑洞似吞噬一切,仿佛永远无法填补。


人生的再一次,滨口龙介的〈再一次〉,只要我们愿意尝试想象,偶然,会有意想不到的结果。

远至他方,只为再见年少爱侣的一面,那是多想挽回、改变的渴望?机会渺茫,两位中年女子的相遇,全因错认。错认,源自内心的空洞,就像溺水之人伸手乱抓,都会面目模糊的人流,记忆年轻误差的必然,左右的扶手电梯成为了手中浮木。


直至到了家中,她们才真的发现,原来都认错了,都错认为自己少年时的那谁。在没有他人的房屋,她化身为爱侣的替身,诉说心声,关于我们内在的黑洞。「说不定我们的心是靠那个破洞相连起来」,谁没有遗憾,谁不曾错过?这时,她不仅是演出,心生共鸣,那幕阳光柔和地通过玻璃洒在双影,直视彼此,多么魔幻。

儿子推开大门,打破一切,跌落现实。她们离开房屋,世界似是又只余下两人,必须是两人的对话才能开启心房。偶然相遇,借助想象,扮演了弥补对方生命缺口的角色,正面肯定彼此的一生。


想起来了,想不起来了,都不再关键,关键是当下两人的尝试。我们过去诸般遗憾,或许未能穿越时空扭转,但未来的一言一行,拥有重新赋予意义之可能。

平庸漫长,现实残酷,即使被世界撞破大门,我们仍能继续尝试。可以是举起屏幕拍照,可以是主动亲吻,一次,再一次,创造那些魔幻的一面。这是属于滨口龙介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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