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救助站的责任并不是给流浪汉提供住所,而是把他们送回家。
救助站通常是这样运作的:
由派出所、NGO、社工组织发现流浪汉送往救助站,或流浪汉自愿自行前往。
然后救助站根据流浪汉的资料进行分类。
户籍所在地在其他省份的通常只能暂住一天。
能证明身份且确实身无分文的人,救助站会帮助他们买车票送回户籍所在地,不能前往其他地区。
不能证明身份且身无分文的,救助站需要调查他的真实身份。
并非身无分文的不予接收。
户籍所在地在本省的且身无分文的,可以暂住,但会尽快要求家属来接走或转送街道处理,抑或帮他买汽车票自行回家。
生病的送往医院治疗或住院。
精神疾病患者送往精神病院。
很多流浪汉进来,只是因为在外面呆腻了想进来住一两天就走,并不是真的需要帮助。他们知道来救助站一定会被送回家。
所以题目提到的流浪汉很可能是不想回家,但又没有钱生活下去才会这样。
如我最近接触到的一例个案,他被送进来之后,第一次提供的地址根本没有那个县,第二次提供的地址则是没有那条路,两天之后,他又一下子提供了三个地址出来,让工作人员完全摸不到头脑。他只是想去他想去的地方,而不是想回家。
救助站的人员毕竟都是公务员而不是社工或NGOer,像这种情况他们往往都会失去耐心,最后让他们自己离站或找到户口所在地直接送回家,所以流浪汉也不愿意来。
我们也遇到过一些好心人送流浪汉进来之后嘱咐我们送他们回家,后来好心人打电话得知我们是买了票让他自己回家对我们大发雷霆说不负责任要举报我们,为什么不护送他们回家?我们根据规定解释了无数次,对方就是不听觉得我们推卸责任,这种情况就让人比较无语。广州市救助管理站市区分站男区每天的流量大概在40到60人次,如果每个流浪汉我们都护送回家,那不知道要花掉多少人力物力财力。
我想是因为外面更自由吧。
我去救助站是10年前的事了,那时我还是未成年的小屁孩儿。
在二线省会城市,身无分文、连饿了两三天,那是夜里十二点多,天上正在下暴雨,接待大厅里还有另外几个人也去求助,中老年男性居多。
值班的工作人员接待救助者还算和气。他们会观察你的精神状态,问你遇到什么事了?哪儿人?多大年龄?需要什么帮助之类的基本情况。如果求助回家乡,根据各地财政情况给你买票,穷的城市只能买一站的火车票,富的城市可以给你买一张直接回到你家乡的车票。
旁边有人回答不出自己家乡具体在哪个镇哪个庄哪个屯,工作人员仿佛也习以为常。问你是哪个省哪个市的人?审查你的求助信息符不符合救助条件?然后用摄像头给你拍照(也许是过滤通缉犯?),把你口述的信息录入文档保存。
最后开门带你去院子后面的房间,给你发一份搪瓷餐具,交代着:一日两餐(吃饭时间分别是11:00/17:30),每天晚上十点按时熄灯睡觉,每周一三五早上八点要跑操,别的时间自由活动,禁止打架赌博等等规章制度。
像九十年代电影里那种监狱似的大房间,一个屋能住二十多人,男女分开住,中间隔着一堵围墙。开门的一瞬间霉味很重,高低床,厚厚的军绿色被子。屋里的人们鼾声四起。
早上六七点,我在嘻嘻哈哈的女人说话声中睁开眼,同屋的女性们神情各异的做着手里的事,
有的姑娘跟我差不多大、满面愁容的叠被子;
有的女人全身笼罩着防备或拘谨,冷着脸不与任何人交谈;
有三四十岁胖胖的女人站在围墙下和对面的男人大声对话,她一脸精明,她说她和墙对面的老公做生意失败,他俩已经在救助站住了两个多月;
有六十多岁骨瘦如柴的短发女老人,目光呆滞的坐在自己床上沉思;
我床边有人旁若无人的走来走去洗脸、拿卫生纸上厕所;
远处窗前8、9岁的小女孩面无表情,用一双怯生生的大眼睛看着我这个新人;
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姑娘咧嘴对我笑,热情单纯的开口问我“你是昨晚来的?你多大啦?”。。。
早上八九点我准备离开,工作人员已经换班。
陌生的工作人员机械式的问我“你现在是想怎么样?”
得知我要离开,工作人员说离开前要签署“离开救助站以后,发生任何意外与救助站无关”之类的文件。
工作人员拿着那份文件问我“你会写字么?你会不会写自己的名字?如果你不会写你名字,也可以按手印代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