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桄(笔名),原名周振宇,北京外国语大学1999级校友,著名推理小说家,代表小说《七宗罪》系列和《世说新语》系列,出版小说三部,文章常见诸各大期刊、网站。

“就像《最后的晚餐》油画里的情形一样,一大排考官,灯光打在我的脸上,对面的人都在逆光的黑暗里。考官突然问起了我在学校的成绩,当时我整个人就慌了,只能实话实说,告诉他们我只有倒数十名。对面的考官突然一拍桌子,说你看,我问了这么多人,都说是前十名前三名,还是这个小伙子诚实可靠啊!”喝着咖啡,言桄学长忍俊不禁地给我们讲起面试时的趣事,我们亦在一个上午了解了很多他的生平经历。

时间 这匹 小白马

谈到自己的童年,言桄笑称自己是个“什么都不会做的孩子”,做不了手工,练不会毛笔字和手风琴,甚至玩不好电子游戏,而这些与同龄人的差异反倒让他喜欢上了一个人安静地读书。受姥姥“书香世家”的影响,言桄从小就对历史有浓厚的兴趣。在没有互联网的时代,每当他看到了有趣的故事,为了了解完整的历史就不得不另外去找书籍阅读。

如果说对历史的热爱源自本性,言桄与诗词的接触则是由于母亲严苛的要求。10岁那年的暑假,他被母亲逼着开始学写诗,每天一首,至少四句,尽管找韵脚对一个小男孩来说还太难,在母亲“写不好就挨顿打”的教育和姥姥的陪伴下,他用一个暑假学会了写诗,入门之后又慢慢被其中“诗无达诂”、难以言说的意境所吸引。

除了母亲的责打教育,由于瘦弱且上学稍晚,言桄在刚入小学的初期也备受班上同学的欺凌。“因为只有我是新来的嘛,那时候班上同学天天打我,像霍元甲里演的打擂一样,让我站在乒乓球台上,然后飞起一脚把我‘踢下擂台’。我那时才一年级,四五年级的人都慕名来打我,因为我从来都不会还手。童年真是过得挺悲惨的。”现在谈起当年的“恩恩怨怨”,言桄笑得停不下来,轻松地调侃着自己 ,他还提起当年初中 时学校 鼓动学生捐款盖楼,得知教育局已经拨足经费的他带着大家抗议的故事,这件事还得到了父亲的支持。但说起之后的经历,口中不禁多了些唏嘘——初中时家里做生意遇到变故,原本富裕的家境变得有些艰难,周围人的态度也相应转变。这让小言桄很早就感受到了人情冷暖,有一段时间甚至不愿意去面对别人。可这种情况却在大学有了 改观 改善。

尽管言桄大学时依旧是个低调的学生,和女生接触得也不多,那时和同学的哥们情谊却让他深刻感受到了来自朋友的温暖。那时候言桄经常出去做兼职,家教、老师、导游、翻译……什么都难不倒他。 就在去北四环兼职的前一天,他的自行车“无故失踪” ,他最好的朋友得知 了这件事,二话不说,连夜带着言桄从自家大院里推来一辆自行车。直到今天,他仍然对那段自在而幸福的大学时光念念不忘:“我真的特别特别喜欢咱们学校,也一直想培养我女儿以后也成为北外的学生。”

大学时言桄最爱做的事,不是聚会,不是踢球,也不是打游戏。在那个还没有驴友的时代,他就已经是个外出旅游爬野山的爱好者了。年轻的心勇敢而又向往着自由,简单的运动鞋,没有多余的装备, 言桄学长喜欢一个人去各种荒无人烟的地方探索,骑着自行车满北京乱转,在郊区沿着河边空旷的田野散步,这些后来也成了他小说中故事的发生地。其中,最难忘的一次是在南京幕府山,因为没有在意警示牌上含糊的标语,学长 言桄 独自爬上了一个小山头,正在喝水眺望之际,突然听到了轰隆一声巨响,不远处一座小山顿时被炸平了。“我当时吓得使劲往下跑,才知道是在开矿做石灰,要是炸到我在的那一座山,可能人就没了。”说起这件事,言桄依然心有余悸,却也笑得分外灿烂。

在他的口中,当年自己的成绩并不好,也偶或逃课,但老师们亲切而开明,既关注照顾学生们的学业和成长,也鼓励他们有自己的爱好兴趣和自主追求,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当时的院长、现在的彭龙校长开的课,尽管他有过翘课,但最终也拿到了及格的分数。但逃课并不代表没有学习,在言桄看来,文科的内容,自己踏实看书也能够有所进益,而专业课上学到的相关知识——国际贸易、合同管理和财务会计等,也在他工作后得到了实践和应用。但他感觉大学最重要的,还是对个人思维方式与处理问题能力的锻炼。在他看来,自己人生的每一个阶段都应该活得透彻,才能不留遗憾。

和推理 的恩恩怨怨

2003年,言桄大学毕业,之后在中信工作了四年。03年年底,言桄患上了流行感冒,由于工作繁忙耽误了治疗,最终转成病毒性心肌炎。那时的他由于心肌缺氧甚至连坐起也十分困难,心里隐约感觉自己像是“废了”,病中尽管做不了别的至少还可以“码码字”,总好过每天被悲观所裹挟,更重要的是,他开始意识到,“人活着总该留下些什么”。至此,文字于他开始成为一件倾注心血而不单是流淌感情的事。由于之前的文化功底和走山行水中的见闻,写游记类散文对言桄来说得心应手,为了挑战自己,他向自己在逻辑上的缺陷进攻,开始了推理小说的创作。那时,中国的推理小说尚未发展,并不自信的言桄在一个小论坛里安安静静地写着自己的原创,给朋友们分享,身边逐渐聚集起了一群等待着他更新的人,大家也会互相讨论,某一处诡计有什么不足,应该怎么写。如果说起初言桄是写给朋友们看,那么这群网络陌生人也逐渐变成了朋友。病床上的时光,他不仅耽误了工作还失去了爱情,如果他当时只是憎恨命运或消极退缩,或许就根本没有进入国内推理小说界的契机。于此十多年已经过去,《岁月推理》等刊物已经大量出版,言桄也早是一群粉丝口中的“言大大”,“言殿下”,他认为,正是当年单纯的创作环境和那批网友不变的期待,才让他有毅力把每一个故事完成 ,润色,而不是半途而废。

诡计的创作过程一定是读者们对推理小说家最想了解的问题,好的诡计总如脑海中偶尔闪亮的一个火花。然而,并不是每个小说家都是犯罪学、心理学家,言桄在创作肯德基谋杀案时,每天只能写出几百字,花了大量时间构思诡计和情节,短短的一篇文章总共耗时一个月。诡计的创作仿佛没什么可传述的技巧,多用心血反复琢磨,逐渐也就有了诀窍。言桄说:“所有的诡计一开始都有漏洞,需要之后试着去弥补和解决问题。 相对于逻辑的缺陷,天赋缺乏这些问题 相比 来说, 更为 最重要的是有没有毅力把在你脑海中 运行 转了几千遍的故事一个字一个字写完。完成了才是作品,没完成的就是坑。”

2007年,身体越来越差的言桄决定辞职,去“锻炼身体、四处创作”。那年他完成了后来出版的长篇小说《千年杀》和《七宗罪》系列,书中,智慧犀利的女侦探沈谕和怕老婆的言桄令人印象深刻,还一度被外界认为是按照他本人和妻子为原型所做。言桄称沈谕的原型来自曾经的一个北理工女友,打网球时认识的,性格十分泼辣,曾在论坛里给言桄的文章各种挑刺。提起当初的这些趣事,言桄倒是忍俊不禁。书中的其他人物也各有原型,比如《七宗罪之傲慢》中无所不能的女强人,是言桄曾追求过的一个日语系学姐,会英日法德四门外语,认证学霸一枚,看到他常一句话“你是不是又逃课了?你能不能认真地过你的人生啊?”弄得言桄见她便逃。提及为什么写女强男弱的夫妻档,言桄说:“比如福尔摩斯和华生,还有艾勒里•奎因、狄克森•卡尔笔下的那些侦探,大部分都是男的,而且永远单身。我觉得为什么侦探就不能结婚呢,不合常理嘛,然后上来就写了。”“当时还没有想这么多,就想把男主写得傻一点弱一点,因为男的侦探太多了,柯南这么小都是侦探。”言桄调侃道。

尽管 言桄 在推理界收获颇丰,《岁月推理》等杂志大量出刊,当初围聚一起共同品评的那群人也 逐渐 成长为忠实的读者, 尽管如此, 言桄还是于2011年决定暂时告别推理,其词傲骨铮铮。“七年前的秋天,我自己写的东西平淡无味,于是决定写推理小说来锻炼情节把控能力。数年已过,人不开拓,路终究愈走愈窄,于我于推理皆应如是。我决定尝试新的文字……。”这段话 是他 为当时在言桄吧中为向粉丝告别 而说 ,想来是真性情的表达。言桄还写到,“我不是靠卖字维生的人,也不是靠卖字来改善生活的人,要是一直写毫无亮点的东西来糊弄大家,我心里也会忐忑不安。早时候写东西我本来就是自娱自乐……当时国内尚没有这么多的推理书籍,整个推理界都在积极前行,大家都在互相帮助,互相鼓励,我写的推理小说也越来越趋于成熟。但后来,我写的东西不再有新意,不再有亮点,更重要的是,我的读者们,最喜欢我的那些人也在一天天长大,大家已经不再是小学生,中学生,好多人成了大学生,好多人都已经毕业,大家对生活有了自己的感悟,也渐渐不再看幼稚文字组成的东西,于是我想写给长大后的人看的文章。我所厌倦的是无法突破。就像我七年前写历史小说时忽然转行写推理一样。我只希望不断向前,我不希望原地踏步。”帖子下,许多读者回复与他道别并表示会继续支持,已经过去五年了,这篇帖子还是言桄吧中的精品。言桄 说的 原地踏步 是指 中国市场 目前 还只接受本格类推理,重诡计,重新颖而离奇的情节,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脱离生活,而言桄则想尝试一下社会派,探讨一些人性或命运相关的东西。之后历经几年,言桄终于出版了《1Q84年的空气蛹》, 是他 算是转向社会派上的 一个尝试。

关于中国推理小说的前景,言桄说国内读者首先接触的就是世界上较经典的作品,然后才开始了自己的探索,于是有一个比较高的起点 起点较高 然而,受的限制也因此较多,想要不落俗套需要动很多的脑筋。言桄仍然看好中国推理,他认为,现今存在的问题主要是没有把推理和中国的现实结合起来,不够本土,可以理解为我们还在一个模仿和打基础的阶段。

只有越走 越好的人生

现在言桄已有自己的公司和规律的工作与生活,仍然开开心心地把写作当自己的爱好和去创造的方式—— 目前, 他正在写一部和琉球历史有关的长篇悬疑小说,是一个古代和现代交织的故事。他最初开始写作只是想给自己的人生留下一些东西,之后无论是2007年的昼夜颠倒寻觅写作灵感的日子,还是如今渐近中年、平缓中或有湍急的日子,他都一路写了下来,更把自己的心变得平静 豁达。言桄的哲学就是人生只会越走越好,只管 闲庭信步 ,看云卷云舒。他喜欢王维,说王维的诗有种悠远静谧的意境,能让人在压抑的环境中保持平静。他还敬仰村上春树,觉得他的小说强调“自我”,不是去教诲别人或讲什么道理,而是重视挖掘自己的内心,保持着个体的韧性和独立意识。正因如此,当问他有没有想过用作品影响社会之前就得到了答案。因此,在写出《蚂蚁的力量》(描绘在城郊蚁族的艰难生活和奋斗历程的小说)后,言桄说,自己只是在展现一种社会现象,只是表达个人的思考而非输送影响。

说起来,言桄真的是一个温和对待生活种种的人。他对女儿没有 十分严格的 要求,希望她“傻傻”地多快乐几年;每年都陪家人家长去旅行,去欧洲,去肯尼亚大草原;对陌生人,他也总愿意给予充分的善意。15年11月份校内发起了一场给烫伤女孩雅彤捐款的活动,言桄得知后立即主动了解情况,尽了自己的一份心意。 此时大家才知道,他和几个朋友成立了一支小型基金,专门用来帮助弱势群体。而平日里,他也会请来北京的 读者们 粉丝一道吃饭。他觉得自己是典型的巨蟹座,喜欢做家务,喜欢做菜,还会调鸡尾酒,做这些简单轻松的小事也能使他感到明月旭阳一般自然的快乐。同时,他心境豁达,少有烦恼,不求外物而多寻自我,他相信,行在路上,便总会遇着美丽的人。有一年他和妻子旅行,在北海道丢了IPAD,四处寻找无果,上飞机之前接到电话,原来是泡温泉时丢在偏远的山中,被杂货铺的老板捡到。由于位置太偏快递不肯去取件,最后老板自己掏钱给他寄回国内。言桄写了一封感谢信,夹上钞票给他寄去。这些真与善的循环,更像人生中正能量的反复交换 ,给人以 无限温暖

采访的最后,言桄提出了他对在校学子的一点建议 ,“在好好学习的基础上,要有一些自己的生活,如果条件允许,不现实的梦想也要试着去追一追。在选择道路的时候,只要顺着自己的心意去选,将来便不必后悔,因为人生的路环环相通,说不定走完下个岔路口,你发现又回到了原来的地方。”

他说这话时自然平静,然而那个和同学夜取自行车,去爬野山,去街边喝酒的言桄,那个影子一定也还在他身上,和现在温和的面孔合出美丽的重影,每一层都象征着生命的精彩,诉说着人生未曾虚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