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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雪国列车》的原作,即法国的科幻漫画< Le Transperceneige> 是分属于当时十分有意思的的科幻作品序列里面的,不同于早些年来娱乐化科幻的《星球大战》,亦或是想将社会无政府主义纳入到科幻叙述之中的《一无所有》,《雪国列车》采用了一个末世的主题,来更直接的阐述了一个有关于 “我们这个世界的微缩”,“以及一个本质为阶级斗争中心”的故事 (作者jaque lob在访谈中提及)
那为什么说雪国列车的这种叙述十分的特别?或者说这个“阶级斗争”故事的特别先锋的含义在哪里?
雪国列车乍一看是一个有些特别,但也有点俗套的一个后末世作品,在末世之后,资本家和独裁者wilford和他的朋友gilliam一起建立起了一个很典型的以车厢划分阶级的一个高速列车新社会,然后在长久的压迫和剥削下,人们走向了不可避免的反抗,一个看似完美的造反者团体(先知Gilliam,军事家克斯蒂和其他人)一个车厢一个车厢的攻向车头,最终牺牲自己停止列车,让人们可以在开始解冻的新世界里重新选择一个自由的生活的故事。
但jaque lob用过一句词来简略的介绍过自己的这个故事, “L’odyssée rusée ”,即一场狡诈的奥德赛之旅 ,说明了这个故事并非完全止步于一个说教性的,奥德赛神话似的大团圆故事
其实更深入的看待这个故事的话,我们其实可以看到很多隐喻,比如作为 后车厢的先知,却是前车厢独裁者的同伙,以及在集体起义之中那个近乎完美的造反者先锋团体,还有最后关于破门和停止列车的争执 ,在这之中jaque lob其实埋下了两条来阐述这个故事的主线,都埋藏在表面的暴力故事之下:
其中之一则是对于 集体起义的一种逆反式思考 ,也就是切合住“狡诈的奥德赛之旅”这个主题的叙事,先知和独裁者的长期友谊实则是隐喻了后68时代,工会和各种所谓的无产阶级革命组织与社会道德和资本结构的一种苟合和痛苦的纠缠,先知并非是完全的独裁者的同伙,但是他却也是wilford对于车厢管控,以及一个关于起义的阴谋的一个棋子(不管是自愿的抑或不自愿的),而整装待发的完美革命者团体,则是显然的喻示了那种后68时代下,各种革命组织着力描绘的完美的,民主的且强健的无产阶级先锋队的形象。
但是逆反之处也出现在这里这个完美的革命者团体带领着充满愤怒的无产阶级冲向前车头的革命,或者更官方的说,这场准备充分的集体起义, 本质上只不过是年老体弱的wildford,一个虚弱的急需新血的旧资本主义秩序的代言人的一场阴谋 ,他不仅不害怕先锋队组织革命的到来,甚至在渴求着着他们,让先知去成为挑拨集体起义的棋子,渴望着他们杀过一个又一个的车厢,最终和他一起完成集体起义的最后一步,那就是 背叛起义,成为列车秩序的一部分 ,所以“先知”代表的组织宣扬的先验的革命道德,完美的造反者塑造的完美的革命形象,在旧资本主义秩序看来是为了继续维持列车秩序所必需的一部分,而其中也蕴含了旧资本主义的强大自信,毕竟“除了列车之外人类什么也没有,你要如何实现自由生产和合作生活的乌托邦?在列车上幸存下来的唯一选择就是选择列车的秩序”,也只有在这里,jaque lob才真正的让读者第一次直面末世,并非是物理意义上已经冰封的世界,而是被 旧资本主义封锁了一切未来可能性的阶级世界
但是在这里,故事走向了他的第二条线的叙事,失去了他所有的战友和军队的,不再是完美革命者的柯蒂斯没有选择wildford的完美的拯救人类的路线,而是选择了摧毁列车。后车厢的人们没有选择独裁者为他们准备的通向荣耀与独裁的前车厢的大门,而是最后选择了破开列车通往外界的大门,走向了一个可能更凶险,但也可能更自由的一个未来,正如漫画结局的最后一句话 “ je vais ouvrir une porte mais pas celle-ci !” ,“我会打开一扇门,但绝非这一扇”
该怎么评价这个故事?我们看到这个故事的时候,要知道这个故事并非来自无源之水,《雪国列车》于1975年被创作时,当时刚好是后68时代随着新左翼-工会组织的互相背叛而慢慢走向消亡的年代,被党背叛的工人,被工会出卖的融工者,在失去了工会和其他资源之后迅速转向的各个毛派新左翼组织和仍然试图坚守无产阶级阵地但最后一事无成的老积极分子们,雪国列车的作者jaque lob形容这一个时代是雪国列车故事的放大版,有序的集体起义的梦想在新资本主义秩序下被证明是欺骗和妄想,而完美的革命者们在这个时代也纷纷成为了反革命者,而最终无所适从的则是被逐步静态分割的无产阶级,简而言之雪国列车的末世确实是全人类的末世,但是在这种新旧资本主义交替的全人类的末世之前, 我们在漫画之中看到的则是七十年代无产阶级实打实正在经历的苦难
这个故事几乎用了整个漫画的篇幅来渲染了这种集体起义的欺骗和妄想的气氛,但是在最后的篇幅里,却最后对无产阶级(后车厢的破门),而不(只)是完美的革命者们报以了最高的希望,如果在列车上得不到无产阶级的乌托邦,那无产阶级也不会继续容忍列车的苦难,从而自己走向他想要的未来
要怎么评价这部电影?我们完全可以借用才华横溢的苏联导演亚历山大·杜甫仁科在自己的电影《兵工厂》里面想要表达的呼喊来简述
“无产阶级推倒列车!”
这并不是一部科幻电影,也不是一部“反乌托邦”电影。
前者容易看出来,环游全世界的列车,永动的引擎,自给自足的生态科技,只是承载主题的背景而已。导演甚至连懒得将火车设定打磨得严谨精致一点。挑科幻硬伤的同学,你们辜负了导演的一片苦心啊。
《雪国列车》整个叙事都是按照“反乌托邦”的经典模式展开的,但我们不能就此认为这是一部反乌托邦电影。
反乌托邦社会中是"理想社会"的反面和对照,但是 在雪国列车上,理想社会并不存在。 文明的发展和社会的进步不是必然的, 它有一个先决条件,就是处在一个可以不断拓宽的生存环境中。 可以想象,如果人类的始祖没有发明用火的方法,让我们得以征服黑夜,或者他们没有发明出独木舟,让我们可以冲破陆地的封锁,我们今天的文明形态将不复存在。
或许可以提出这样一个假设, 在环境恒定的情况下,人的总体自由也是恒定的。 这个假设的一个令人不安的推论是, 只要 存在 人性的弱点,在人的总体自由恒定的情况下,人的受压迫和异化就是必然的。
如此一来,我沉痛地意识到,雪国列车中存在的秩序,无论是自发形成的(乘客一窝蜂用上列车,抢占能抢到的最好位置),还是由恩主设计出来的(电影里那样凭票上车,对号入座),总会发展到一个糟糕的稳定状态。导演还提醒我们,列车周而复始的行程并不安全,铁轨上的积雪、一场大雪崩以及老化的零件,都会威胁到列车。可以预想,随着生存空间越来越小,车上的文明程度只会继续恶化。
同样,威尔福德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老大哥”,他并没有剥夺民众选择的权利,因为只有他和吉列姆清楚事实上没有选择。威尔福德所做的,只是尽量维持引擎的运转,确保列车自给自足的生态系统不至于崩溃。政治学上有个概念叫“必要的恶”,威尔福德是恶的,但却是必要的。
柯蒂斯和威尔福德,表面上看处在乌托邦社会的两极,但他们各自的激进和保守在精神上却有内在的亲和力,所以威尔福德和吉列姆一致认为他是接管列车的最佳人选。
回到影片的主题,我认为,这部片真正想讨论的,是人与客观世界的关系。
影片开头,世界各国为了控制被自己糟蹋的气候,像大气中释放了CW7气体。这代表了处理人与客观世界关系的第一种方式,就是 人对客观存在的绝对控制和征服。 几行字幕匆匆交代了后果——文明和物种通通被毁灭。
威尔福德和吉列姆代表了另一个极端,他们将列车视为神圣而不可冒犯的,不惜用威权、洗脑和杀戮来维持列车的正常运转,这代表了处理人与客观世界关系的第二种方式,就是 人对客观存在的绝对服从和适应。 正如上面谈到的,这种方式将以文明的持续退化和人的异化为结局。理想的 雪国列车只是一个会跑的蜂巢而已。
韩国工程师在影片中作为搅局者出现,只有他一个人的目光超越了列车,他第一个看到了积雪逐渐消融,发现了重返外部世界的可能性。可以说南宫民秀是一个先知,是盗火的普罗米修斯的化身。他代表了处理人与客观世界关系的第三种方式,就是 抛弃旧世界,发现新世界。
我不能同意
@负二的观点,韩国人并不是正义的化身——不是威尔福德,不是柯蒂斯,而是南宫不顾后果的暴烈行动,导致了列车的覆灭—— 旧世界被摧毁了,可是新世界未必如想象中美好。
三种方式在现实中都能找到与之相对应的人:贪婪的能源巨头、极端环保主义者、将征途永远指向星辰大海的冒险家。奉俊昊的高明之处在于,他站在造物的立场上, 审视,而不是审判。
我认为,一个导演采取这样的立场,已经具备了杰出甚至伟大的条件。雪国列车的意义已经超越了技巧和特定主题的因循之争,对于它让我们不必亲身经历那些可怕场景,而能够变得不那么狭隘、极端和自负,我心存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