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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抱歉,选择周六和大家讲述这样一个悲伤的故事——

一个关于数十名(甚至更多)未成年少女求知追梦,却不幸被40岁的男辅导老师洗脑、控制、打压、成为泄欲工具的悲剧。

最新进展,这位男老师已经被刑事拘留,等待侦办结果 (希望不是无疾而终)。


类似的性侵事件,我已经记不清我们主笔团队写过多少起了,

我甚至开始害怕,害怕直面污浊的权势高位者是如何将懵懂女孩拉入沼泽,更害怕陷入无力感的漩涡。

以至于这次震怒全网的「艺考圈房思琪」事件,发酵三天,我还不敢读完21名女性实名举报的文章,直至心绪麻木。

但这不对。

美国女作者丽贝卡·特雷斯特写过一本书《好不愤怒》:

「现在让你感到愤怒的不公仍然存在,即便你自己没有遭遇不公,哪怕你想停止思考如何经历不公、为何加剧,其他人仍然在经历不公,仍然在感到愤怒。

为她们保持愤怒,与她们一起保持愤怒。」

无论是今天,还是以后,为受害者发声,我们千千万万遍。


回到这次恶性事件,整个经过看的人头皮发麻,内心作呕。

起初是一个女生,叙述自己被学校男同学赵韦弦性骚扰的经历,没曾想发现有很多类似的受害者。

不过,这只是一个引子。

有女生发现这位男生待过的艺考机构,是影路站台。作为业内最知名编导类艺考机构之一,它的校长杜英哲几乎是所有艺考女学生的噩梦。

21位亲历者揭发他颠覆三观的性剥削黑历史,字字诛心!( )

受害者称:「他的所作所为,可能是国内教育界性质最严重、持续时间最长、被害人数最多、被害人平均年龄最小的一场性剥削。」

他会借用老师身份,以辅导为由,处心积虑创造各种与女学生单独见面的机会。

比如强硬「搓澡」,从头搓到脚,极其「细致」。


比如以帮助面试为由,要求女学生换性感衣服,趁机触摸敏感部位:


还有!因为女学生没有完成作业, 惩罚的方式居然是在她们的屁股上画乌龟, 17岁,一个多么美好的年纪,却遭受着猥琐老男人的玷污。


最痛心的,有一名17岁女生被威逼利诱不仅和杜英哲发生了关系,还生下了他的孩子,女生因此中断了学业……

到底为什么?或许你会这么追问一句。为什么十多年,为什么受害者如此之多,事情直到现在才被曝光??

女孩们卑微又自责地说: 「我们都处人生最重要的高三阶段,谁都知道此刻闹事会影响自己的前途和高考,没有人敢告诉家长。」


是优势和权力,让进入这段关系的女性处于弱势地位,从而走向「权势性侵」,这种现象如此普遍,但受害者的内心痛楚却极其隐秘。



权势性侵,是指在权力体系架构中,对受害人进行的性行为,主要发生在权力不对等的关系中。台湾《女人迷》主编称之为:「以权力狩猎,交换自己性征服的战绩。」

这种不对等,除了「政治、经济权力」,还包括家庭关系、职场位置、师生关系、社会地位中的权力不平衡:弱势一方往往有着好工作、好成绩、晋升机会等方面的需求,能够(帮助)实现这些需求的另一方便拥有了 「权力 」。

譬如,职场上下级之间、明星与普通人(粉丝)之间、老师与学生之间、医生和患者之间等等。

以辅导作业为理由被带到秘密空间见杜英哲的女生,和杜之间,就构成了非常典型的不平等权力下的关系。

他以学习之由,获取年轻女孩的信任,制造性侵机会;再以考学之由威胁女孩服从。

和普通性侵相比,权势性侵造成的伤害更大;但却更容易被误解、被忽略,维权过程也更为艰难。

回溯这类案件,拥有权力的一方往往都有相似的「自证」话术,要么是:

「我们就是在进行学业(工作)上的交流,初心是好的,用错了方法」;

上下滑动看看杜英哲的无耻狡辩:


要么是「我们是正当的情侣关系,不存在性侵一说。」

去年,浙江省宁波华茂外国语学校一位女孩(13岁)的家长,控诉在校老师诱骗孩子多次发生性关系。

但学校在声明里指出:在去年疫情期间,原初中某女生多次与李某在校外约会并因感情发生关系,案件已在法院审理阶段。

一则声明过后,再也没有后续。


轰动全国的养父性侵案也出现了类似的狡辩——14岁养女李星星声称自己被43岁的鲍毓明性侵,鲍毓明却试图以「自由恋爱」的名义逃脱法律制裁,拉长了受害者的维权路。

接受媒体采访时,鲍毓明佯装受伤的恋人,诉说自己对李星星如何极尽宠爱,强调他们本就是恋人关系,还曾做好结婚的准备:

「我从来没有和李星星以养父女关系相处,我对李星星百般疼爱,要星星不给月亮……2019年初我还按她说的送了订婚钻戒,我也为了等她而一直单身,没想到最后等来的是这个下场。」


案件调查中发现,李星星成长在单亲家庭,14岁之际遇到了鲍毓明,「他是以养父身份出现的。」

她在《生命的遗书》里描述了最初的相处情景:他会给自己送小红伞,说「特别想要一个女儿」;还会陪她去游乐园,为她拍很多张照片;承诺要让她接受更好的教育…

直到元旦前夜发生了性侵。此后,不定时性侵和洗脑式对话占据了李星星的生活。

而鲍毓明口中的「恋爱关系」,是他对受害者不断洗脑后,营造出来的爱情假象, 这也成了他挣脱法网的武器(鲍毓明收集了相当多的证据,表明女孩并不是被胁迫的)。

整个维权过程的不顺,除了「证据不足」,还与李星星的反复挣扎纠结有关。

南风窗的报道里提到,曾经帮助过李星星的一名人士透露,在2019年住院期间,李星星仍然瞒着关心她的人,去找鲍毓明。

鲍毓明也说,2019年4月,李星星在烟台报案后,他们两人还同吃同住了两个月,私下里仍然很亲密。

有律师对此进行了深度分析:她与鲍毓明关系的反复以及依赖,理论上可能来自对方的控制与洗脑,以及心理上合理化现实的需要。

这种症状就是我们常说的斯德哥尔摩症候群,即性侵发生后,强迫自己爱上对方。

国外一项研究表明(Finkelhor与Browne在1985年提出),权势性侵的受害者,比一般性侵更容易产生斯德哥尔摩症候群。

因为,由权力关系导致的侵害大多数是长期反复、难以逃脱的,想要从中获得自我救赎,似乎比登天还难。

根据真实事件改编的电影《不能说的夏天》,赤裸裸还原了这类受害者的无助与压抑。女主白白考入音乐学院,遇到了(看似)风度翩翩的教授。

当她怀揣着欣赏和求知欲,应聘成为他的助理后,噩梦随之而来。 教授一边侵害白白,一边贬低她,还用帮助她提升学业成绩诱惑她。


教授的打压和「说服」,周遭同学对教授的拥趸,让白白难以说出口,控制不住地顺从他,逼自己爱上他。电影结尾,白白的辩护律师讲了一段话,尖锐又精准地描述出权势性侵中的女性困境:

「当自诉人告诉我,她认为自己爱着被告的时候,我不能说什么。我不能阻止她在庭上说出实话,也不能告诉她,那是她的幻觉。

白白说服自己,他们是彼此爱着对方的。因为那是她唯一赖以为生的念头。

因为被告利用职务之便,营造了这种封闭的共生关系,让自诉人不自觉心生恐惧,掉入陷阱,因而失去了向外的求助能力。

许多受害人因为畏惧加害人的权势,而认为自己无能反抗。没有人告诉她们,能够改变自己的生活,可以反抗不公。」


令人心痛的是,从「红黄蓝」事件、鲍毓明案、吴某凡事件、到如今的「艺考圈房思琪」,权势性侵案件里出现了越来越多的未成年受害者。

那些三观尚未形成的小女孩,在年长一方的诱骗下,对「性」形成了错误的认知,对爱有了畸形的理解。

《房思琪的初恋乐园》就大量描述了老师如何对房思琪进行「爱的教育」:

「这是老师爱你的方式,你懂吗?你不要生我的气,你是读过书的人,应该知道美丽是不属于它自己的。你那么美,但总也不可能属于全部的人,那只好属于我了。但是你能责备我的爱吗?」

这些披着体面外壳的成年人,在孩子面前面目狰狞,胡乱涂抹她们纯白的人生画卷。如果侵犯者是她原本尊敬信任的人,就会像房思琪、白白那样背负道德的痛苦枷锁,承受自卑自弃的折磨,对受过的伤噤若寒蝉。

想要走出这个心理牢笼,真的好难。

当我看到房思琪的原型林奕含,对着镜头,那么坚韧隐忍、又那么愤恨、一字一句地说出: 「人类历史上最大规模的屠杀,是房思琪式的强暴」 时,心疼和怜惜都显得无力又浅薄。




今天,越来越多的人看到了她们的伤口,但我们想说的是,如何阻止更多的伤口—— 面对权势性侵,我们可以做什么。

作为成年女性,也作为「姐姐」,毫不犹豫可以坚持的是 Girls help girls 的力量。

从最初单纯的娱乐八卦新闻到后面舆论的发酵,最终司法机关的介入,和「姐姐来了」的力量分不开。

但这还远远不够。

因为我们想要的,是「所有女孩幸福」——

希望她们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老师/上司/长辈性侵害自己却手足无措;

也不会因为害怕而在权利失衡的性关系里委曲求全;

更不会在不明确自己意向的情况下被迫发生性关系;

如果在一段关系里感觉到不舒服,她们敢头也不回地离开;


很多时候,在一段权利不平等的关系里,我们感觉不舒服,却不敢表达自己的真实感受,或许本质的原因是大部分女孩在成长过程中没有体验过「被尊重」的感觉。

性教育学家刘文利曾讲过一个故事。

一个妈妈抱着孩子遇到一个小区阿姨,小区阿姨伸手想抱这个孩子。孩子还不会说话,扭着身体躲着阿姨的伸出来的手,很明显不想被抱。

很多大人可能会抹不开面子,哄孩子,「你看你阿姨那么喜欢你,怎么不让她搂你?」

这是大人们会有的视角,「就抱一下怎么了,人家也是喜欢你」。

但回到孩子的视角来看,可能就会有很多原因,也许是认生,也许是就这个时候不想让别人抱,跟妈妈在一起是一个很舒服的事情。

如果这个时候,大人顺应孩子的反应,帮孩子解个围,Ta 会觉得自己刚才表达的意愿,大人们是理解的,而且也尊重我。

这种尊重的感觉一次次积累,会让孩子意识到,我的感觉很重要,是需要被尊重的。

这样的孩子成长后,被尊重的感觉在她衡量一段关系是否合适,是否畸形,甚至做性决策的时候,帮她做出直觉的判断。


而权势性侵带来的另一层困境是, 当我们感受到了自己的边界被侵犯,却似乎丧失了「拒绝」的能力。

可能是文化氛围的原因,中国女孩很少会被教育「拒绝」、「生气」的能力,对于女孩来说,接受、忍耐是美德,不让人尴尬似乎是女孩们必备的素养。

但就像房思琪说的那样,「忍耐不是美德,把忍耐当成美德是这个伪善的世界维持它扭曲的秩序的方式,生气才是美德。」

而在「性教育」里,很重要的一课就是教孩子「怎么说不」。

当一个孩子的身体被触碰,但她感觉不舒服的时候,引导孩子相信自己的感觉,并且表达出来。

而这个表达是要清晰的,一定要明确告诉对方,你不能这样做,你这样做让我不舒服了,这些都是可以教给孩子的非常具体的表达拒绝的话。


不止于此,还要告诉孩子,什么样的语气是坚定地表达拒绝的。

比如有人会说「别、别……」,也有人会说「别!」,哪一种更坚定,可以让对方知道你就是在明确的说「不」。

如果加上肢体语言,比如摆手、把别人往外推这种,孩子表达不的词汇和肢体语言就会更丰富,表达出的「不」的意愿就会更强烈。

但最关键的一点是,一定要让对方接收到这个信息,确认对方是真听懂你的话了,而且停止手上的动作了,这才是完成了一个「拒绝」的动作。

只有这样很明确地教给孩子什么是拒绝,如何拒绝,等Ta长大的时候,面对权威,才不会不好意思伤害别人,或者是觉得不可以,因为这已经是一种本能和习惯。


回到「把忍耐当美德」这件事,太多女孩不敢生气,一个隐秘的困境是,我们在语言系统上受到了太多规训。

王大米的女儿养乐多回来总和妈妈说,老师又表扬她「听话」、「乖巧」,而一个调皮的小男孩则总是老师批评的对象。

语言是我们偏见、信仰和臆断的温床。

当我们的语言环境总是对女孩使用「听话」、「乖巧」这样的词汇来表扬,女孩自然而然就觉得温顺是值得鼓励的,发脾气、调皮则是不被看好的。

所以我们要回顾自己的说的话,是否在塑造孩子的行为倾向,告诉孩子忍耐不是美德,或许在下次她受委屈的时候,就会爆发一次小脾气,并且不为此感到抱歉。

但一个更重要的是,教会女孩去质疑语言,当别人告诉她,「女孩儿就是要文静一点」的时候,她可以选择不接受。

当我们在日常生活中一点点塑造女孩儿尊重自己、保护边界的心态和方法,我们相信,房思琪那句悲伤的诘问:「他进入我的身体,为什么我为此道歉?」终一天会消失。



为她们发声,我们千千万万遍